他发问时眉峰一高一低扬起,从语气到身体无不是困惑的姿态,就像没看过剧本完全不知道后续情节的群众演员,令观众很有代入感。
沈夜:联盟科学院目前已知的精神力特异者中,精神力pdi最高值为8596,数据来自赫斯缇娅修女,受试者为自愿接受精神力治疗的病患。
旁听席一阵骚乱,法官连喊肃静。
赫斯缇娅的名字,无论何时何地出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有人崇敬、有人畏惧。
她像矗立在无数人精神领域的一座神圣高峰,不可逾越。
她是第一个主动承认自己的精神力特异者身份,并自愿接受联盟科学院和联盟民众监督的人,毕生仅将精神力影响用于事先告知并取得同意的疾病疗愈。
她救治病患无数,却从未违背过自己的誓言,她代表着近乎于神的能力和情操。
布鲁诺行了个护心礼:赫斯缇娅修女是联盟已知身份的精神力特异者中能力最强的人,自愿接受精神力影响意味着受试者完全配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8596这个数值已经是精神力影响的天花板?
在有限的数据提供者中,因为特异者的精神力强弱不同和受影响者的意志力不同,pdi最高值普遍在1000至4000之间,占99%,另有1%低于或高于这个区间。但比已知最高值8596高出接近一倍沈夜话音顿住,像是太过惊骇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语言表述,他抿唇深吸一口气,这是神一般的精神力,至少我本人从没见过神。
旁听席像煮沸的一锅饺子,挤挤挨挨上下翻滚,有人用力摇头,有人边摇头边摆手,也有人恐惧的目光向被告席一放即收,连河姆自己也被吓呆了。
神一般的精神力让所有人畏惧,就像活见鬼,但理智回笼的第一念头是:这不可能!
设若河姆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她怎么会将日子过成那副惨样?非要勾搭一个猥琐男来糟蹋自己就为勒索两个月的薪水?
换成是我拥有这种神力人们早已脑洞大开,为走上各自的人生巅峰挖通了999条大路,条条都金砖铺地、拥趸成群。
这绝不可能!太荒谬了!
所有人抱着同样的想法,就算那个神鬼莫测的人真实存在,也绝不可能是被告席的河姆!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布鲁诺走回座位。
乐奇急切举手,得到法官允许后再次站到沈夜面前,厉声质问:沈医生,这份报告难道不是你们春晖医院出具的吗?我想你可能刚刚质疑了它的真实性!
沈夜抬眸看了白斯特一眼,视线被他一眨眼夹断,严肃的表情险些崩塌。
报告是春晖医院出具的,我并没有理由认为它不真实,1687这个数值只反映特定时间点的状况,并不能看出它处在pdi变化中的哪个位置。换言之,如果这是贾德先生受到精神力影响的第一天或第二天,那么数据就合理得多。
他在12月9日和10日并没有接触过河姆,当时人还关在拘留所,怎么可能乐奇忽然噤声,他刚高调排除了河姆的嫌疑。
我前面已经说过,c的神经元检测报告不能看出精神力影响究竟来自a还是b。沈夜平和的声线忽然笃定,但可以判断,贾德先生这份第四日的报告,精神力影响不可能来自影响普林斯汀的相同特异者。如果后者确定是河姆,那么,前者就不是。
原本以为这个结论一抛出,尤其是由专业证人而不是辩护律师抛出,必然会引来旁听席和陪审席激烈的反应。
然而事实似乎恰恰相反,有了之前层层叠叠的心理铺垫,人们接受这种可能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仅仅是一阵嗡嗡嘤嘤的低语,连法官举到半空的法槌都没必要用力落下。
沈夜从容站在证人席上,像汪洋骇浪中的一座孤岛,矗立在漫卷的风暴眼中无比宁静。
拱形高窗透进的天光泼洒在他发梢肩头,将他镀成一尊似有神光的圣像,他就那样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地垂眸注视着人间众生。
你在胡说!你根本没有专业精神!凭什么站在这里鬼扯些特异者的印迹?从没有这样的说法!乐奇跳脚,他被沈夜的平静激怒,恨不得拎起他丢出法庭。
沈夜用智能机投屏出一篇论文,也是他唯一向法庭申请出示的专业性文献资料。
联盟科学院一级研究员、圣乐菲斯研究所特聘教授、知名精神力学者梅瑟薇博士的研究成果《精神力特异者的印迹》,四个星期前发表于联盟a级学术期刊《探针》杂志第411期,数据来源包括赫斯缇娅修女在内的三十六名精神力特异者和七百名普通志愿者。梅瑟薇博士的成果是检控官先生率先引用的,想必您不会质疑她的权威。
这并不能说明乐奇咬牙切齿、表情扭曲,这只是一个有罪推定的简单案件,他不可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搞砸。
或许,他深呼吸,极力平复情绪,冷血动物似的眼睛盯住沈夜,可能还有另一个特异者,是你说的,在河姆以外,影响过贾德他们的影响相叠加,就会出现高到异常的数值!总之,你也无法排除河姆对贾德使用精神力的可能!没错吧!
沈夜居高临下:检控官是说,另一个特异者在性侵发生前,同样影响贾德在某个时间侵犯河姆?不,精神力影响没有定时功能,这点梅瑟薇博士也论证过。还是说在案件发生后?那不属于医学范畴,而是灵异事件。
专业证人退庭前,深深地向旁听席角落行了个注目礼,逆光下看不清他的面容,白斯特私下给他捏了张微笑的表情,羞羞的、很白很乖。
小朋友这么优秀,与有荣焉是怎么回事?
旁听席所有的注目礼也都送给了沈夜,他在密不透风的注视下半垂着眼眸从容穿过通道走出法庭,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白斯特身体朝下堆了堆,瘫靠在座椅里,后面的庭审实在没什么听头。
拜刚刚那位漂亮的小证人所赐,检控官已经在崩溃边缘,辩护律师则可以直接下班了。
他不好提前离席给放他进来的凯恩警长上眼药,只好耐心等着庭审结束,反正在结束前证人也不能离开。
后面突然一阵骚动,更多的法警从大门鱼贯而入,司法秘书快步上前,低头对主审法官耳语。
陪审团和旁听席像不明状况的鹅群,伸长脖子到处看,与陌生的视线碰撞后,彼此都是一脸茫然。
刘法官从审判席站起身,聚拢了所有目光,她沉声道:非常抱歉,在这里向大家公布一个沉痛的消息,今天,亲爱的缇娅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安静的法庭里响起第一声啜泣,跟着,沉重的呜咽痛哭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