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香缠绵
夜风中,兰香三姐妹追上谭在春,劝他回去,别让冷月娥担心。可谭在春气愤难消,就是不回去,他容颜沉毅,快步走进了深深的芦苇丛。
兰香在外面喊,他也不答应。
最后,兰香带着竹香、菊香,一步步,找了进去。当她们在夜色下的芦苇深处看到谭在春,兰香快步跑过去,猛地抱住了谭在春。她泪流满面,嘴里说:“在春,你为什么要逃避,今晚,我们三姐妹就是你的,你要是不答应,我们会很难过!”兰香话语轻柔,充满诱惑,两手死死地抱住谭在春的前胸。
谭在春很无奈,分开兰香的手,安慰道:“兰香姑娘,别这样,我……”
兰香再次猛烈地抱住谭在春,对爱有一种很深的期待和向往……
片刻,兰香对竹香和菊香说:“今后,不管生死,在春都是我们三姐妹的男人,为了让在春从心底里接受我们,也为了让他快乐起来,我们这就用戏水起舞安慰他。”
“是,大姐。”竹香和菊香分别答应。
随后,三姐妹踩着厚厚的水草,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慢慢下到河里……
谭在春有些惊讶,觉得受之不起,这种纯洁的仪式,让他异常羞愧!他想阻拦,但已来不及。他站在河边,努力恳求说:“各位好姑娘,你们就饶了我吧,水这么凉,我真怕冻着你们!”
但是,三姐妹很坚决,谁也不听,很快,三个优美的身躯,在不深不浅的白浪河里,戏水,起舞,开怀的笑声,感染着谭在春,感染着大地,感染着夜空,感染着芦苇丛里的花鸟鱼虫……刹时,花儿醉了,鱼儿醉了,一切都醉了……花香在缠绵,鱼儿在拥抱……
这一刻,整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愿这样的美好永远远离战乱。
目睹这一切,谭在春热血沸腾,整个身子有些颤抖,慢慢地,他倒在了身边的芦苇丛里……他太累了,对这个乱世的疲惫,这儿是自己的家乡,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心灵上的安逸。如果说世上有世外桃源,那这儿就是。
恍惚中,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一片雪一样的白光……紧跟着,周围的芦苇摇荡,久久地摇荡……天地间,仿佛融为了一体……
天上,多情的星星乱了;地上,大片的芦苇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兰香趴在谭在春的身边,温柔地说:“春,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三姐妹都是你的,无怨无悔!”
谭在春很感动,伸手把兰香拥在怀里:“谢谢你兰香,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你们这样爱,我很惶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们!”
“不用谢,也不用报答。”兰香情真意切,“只要在你心里,时刻别忘了我们就行。”
谭在春更加感动,心在颤抖:“我怎么会忘呢,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忘!”
兰香泪流满面,紧紧地拥住谭在春不放……
这一夜,四个人在芦苇丛里一夜未眠……一段段悲欢离合的故事,让他们深深痛恨这乱世之苦……
次日一早,几个人匆匆返回谭家胡同。进了宅子,冷月娥还没醒。谭在春没有去打扰,一个人去了叔叔的书房。
一会儿,等冷月娥醒来,她发现谭在春居然一夜未归,她疑惑,不用问,这一夜,谭在春一定是和兰香她们鬼混去了。她心火直冒!心想:等谭在春回来,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最好骂得他浑身长脓疮,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就在这时,江雪华轻步走了进来,她迎着冷月娥说:“大姐,你先别和兰香她们计较了,你还是赶快化化妆准备去前厅吧,别让这潍县小城的头面人物见了,说咱们是谭副官的两个悍妇。”冷月娥一笑,觉得有理,暂时忍下一口气,以后再计较。
两人出来院子,太阳刚露红,小城的空气很清新。
潍县人早上吃饭很准时,太阳刚一露红,就马上开饭,而且在吃饭时还有个很特别的规矩,全家人只许吃,不许说话,谁要一不小心开了口,就得端着碗离开,不管你吃饱没吃饱。
谭在春生在上海,对家乡的这规矩自然不适应,但他还是坚持着,只管默默地吃,不开口说话。几个女人看在春不开口说话,她们就更不敢了。
吃过早饭,谭在春陪叔叔在客厅喝茶。潍县人喝茶蛮特别,爱喝浓茶,不喝淡茶。
接近中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像是有很多人要进来。管家谭清溪跑出去一趟,回来一脸兴奋,报告说:“老爷,财神来了。”
谭贵年像姜太公钓鱼,不慌不忙。他用嘴吹了吹茶碗里的茶梗,对管家谭清溪说:“知道了,去请他们进来。”说着,他站起身正了正头上的瓜皮帽,“我现在可是南京国府特派员的亲叔叔,我看哪个敢不给我个面子。”
谭在春一笑,未敢多言。
不多时,厅堂里涌进来几十个人,身后,是一些抬着厚重礼物的随从。谭在春大体扫了几眼,初步断定,这里面有——潍县县长、潍县财长、潍县警察局长……还有一些在此混水摸鱼的杂牌军官员。
谭贵年瞅着一箱一箱的厚重之礼,眉开颜笑:“诸位诸位,伯年在这里谢谢大家了,你们这是给我和小侄面子。”他急忙介绍在春,“这位就是小侄在春,南京国府特派员,此次奉命北上,还请诸位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众人七嘴八舌,个个夸谭在春一脸福相,民国英才,大有前途。
厅内,一片赞誉之声。一眨眼,众人几乎把世上所有的美好的赞誉之词全说了一遍。
目睹这种场面,谭在春很尴尬,他只能笑着应付:“谭某不才,大家过奖,大家过奖。”
寒暄过后,县太爷第一个开始向特派员献礼。县太爷很大方,伸手就放在了桌上一张1万大洋的银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众人各打着鬼主意,纷纷向前:
“我捐五千大洋!”
“我捐三千大洋!”
“我捐一千大洋!这可是为咱家乡人出力,说不定将来,特派员还会当上大总统呢!”
“对对对,此话有理,我早就听人说了,特派员智慧过人,颇得上峰器重!”
“是吗?那好,那我捐八千!”
客厅里,吵吵嚷嚷,银票就像下雪,一张一张,飘落在桌面上。
目睹此景,谭在春有些惊讶,没想到潍县有钱的人真不少。
望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县警察局长也不想赚个落后份子,是啊,万一得罪了特派员,那有可能会失去一次青云直上的机会,所以,他猛地一伸手,力挽狂澜:“我捐两万!”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震惊。一张张银票继续像雪花一样飘落在桌面上……
谭贵年眼都看直了,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慌乱中,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须臾,酒席宴上,望着叔叔的高兴,谭在春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同样,冷月娥和江雪华也蛮有意见。瞬间的工夫,叔叔就白捡了10万大洋。可又有什么法呢?他是在春的亲叔叔,总不能替在春向他要些。
午后,送走客人,谭在春回到房里,发现一片冷清。月娥的衣物扔的到处都是。显然,月娥对他的一夜未归,仍旧大发雷霆。不过,前后两个窗口开着,不时有阵阵花香穿过。
谭在春叹息一声,准备转身去江雪华的房间。可就在这时,冷月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后,他吓了一跳,笑道:“看你,进来也不咳嗽一声,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又来了杀手呢。怎么,不陪小婶婶聊上海的奇闻逸事了?”
冷月娥横眉冷目:“聊你个大头鬼!你拎不清啊!”她逼视着谭在春,“我问你,昨晚你和她们三姐妹去哪儿了?是不是去那片芦苇丛里鬼混去了?”
谭在春早有思想准备,镇定道:“我是带她们去那儿了,可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只是坐在那儿聊了一晚上的有关李芮和崔力文的事。”
“你以为我是傻瓜啊?”冷月娥当然不相信谭在春的话,她满脸狐疑,“就这么简单?那你敢叫我检查她们吗?只要我褪下她们的裤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无聊!”谭在春有些生气,“你太不讲理了,让人家听到多不好。”
冷月娥火了,摸起一把鸡毛掸子砸向谭在春:“你还知道丢脸啊?你堂堂一个国府特派员,怕什么?就是你想玩你的小婶婶,只怕你那个贪财好色的叔叔也会心甘情愿地给你送过来。”
谭在春怒了,脸一沉:“月娥,你太恶劣了,越说越难听!”
冷月娥一脸傲慢,不服,野蛮小姐的脾气一上来,谁也阻挡不住。她大声叫道:“你少跟我说这些!我问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只爱林玉凤吗?你这样胡搞,你对得起林玉凤吗?”
谭在春震惊,他愤怒地一挥手:“可这一切的悲剧,还不都是被你大哥所害!回南京后,我自然会向玉凤解释,不用你管!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等我一拿到慈禧墓里的夜明珠,我们就远赴美国,再也不回来了!”
冷月娥震惊,她怒视着谭在春,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她快速地用思想捋了捋这一切,咆哮道:“好你个挨千刀的谭在春!怪不得你这么热心去安抚孙殿英,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盗取夜明珠送给林玉凤。”冷月娥的双眸里涌起一层痛恨的泪水。突然,她一把拿起谭在春搁在床上的枪,对准了谭在春的胸口。谭在春大惊,急忙喊道:“月娥!你想干什么?放下!”
冷月娥咬牙切齿:“我告诉你谭在春,我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林玉凤得到,活着,我要和你在一起,死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打死了你,我再打死自己。我要与你生同床,死同冢!”
“月娥,快把枪放下,”谭在春向后退着,“我告诉你,我去盗墓,只是想获得一笔财富,然后回上海重振谭氏家业,完成父亲的遗愿,别的,没想那么多。如果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很想利用这笔财富从经济上彻底打败你哥哥!”
“你说的都是真的?”冷月娥满肚子的怨恨在逐渐消退,她泪眼朦胧,“那好,我暂且信你。”
谭在春拿过冷月娥手里的枪:“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冷月娥有些茫然:“这么说,你在学基督山伯爵,只为了复仇?”
谭在春感叹道:“算是吧,我要给我父亲讨个公道。”
冷月娥很无奈:“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到时候,你们谁输谁赢,都由命吧!”
忽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谭在春猛地意识到——难道外面有人在偷听?他刚要出去,被冷月娥拦住:“想去哪儿?又要去找兰香?你若实在想换口味,我可以安排灵秀陪你,反正她早晚是你的人。”
谭在春又好气又好笑,安抚冷月娥:“别瞎说,我是觉得这潍县也不安全,外面好像有人在偷听。”
冷月娥顿时吃惊:“哦,我明白了,这说不定是兰香三姐妹在故意演戏,其实,她们可能是想利用你的善良与好色,先让你收留下她们,然后,等你盗墓成功,就把你秘密杀害。接下来,她们再害了我们,就拿着你盗来的财宝回去向她们的主子邀功请赏。这是苦肉计啊,好可怕!”
谭在春想了想,一笑,摇摇头:“我看不像。你别瞎猜乱疑的。”
冷月娥坚持自己的观点和判断:“她们是有阴谋的,当然不会露出来。”
谭在春打了个寒战,联想到昨晚芦苇丛里的花香缠绵,难道,她们是红颜卧底?犹豫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江雪华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冷月娥,对谭在春说:“叔叔叫你们马上过去,说是要带我们去祠堂祭拜祖先。”
谭在春收住思绪,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别让叔叔久等。”
冷月娥站起身,跟在谭在春的身后:“我是谭在春的大夫人,祭拜祖先这种事,自然不能少了我。”
两个女人又暗暗较劲。三个人快步来到前厅。
谭贵年示意谭在春坐下,然后,不知何意地说:“侄啊,男人这一辈子,可能会遇上很多女人,可真正与自己有缘的,也就那么几个。”他端起茶,饮了一口,“你来潍县也好几天了,可我一直忙东忙西,也没顾上带你去祠堂,稍坐一会儿,我就带你们过去祭拜祖先。”
谭在春恭恭敬敬:“是,侄儿全听叔叔安排。”
一会儿,大家各自喝了几碗茶,一齐随叔叔来到祠堂。
望着一张张祖先的牌位,谭在春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容颜。他仔细端详着牌位上的每个祖先的名字,心里涌着崇敬。慢慢地,他看到,叔叔点燃几炷香,然后插到香炉里,恭恭敬敬地告慰祖先,说谭氏家族的一个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回来祭拜他们,希望他们恩泽后代,加以保佑。随后,他一拽谭在春,示意他跪在地上给祖先磕头。十几个头磕完,谭在春站起来,指着神案问:“叔叔,这上面是不是也应该摆上我父亲的灵位?”谭贵年说:“按照潍县的风俗,是这样的。可是,你必须回上海到你父亲跳江的地方烧些纸钱,然后才能把你父亲的灵位请回来。否则,即使安放上了,你父亲也是灵魂不在,空有一个灵位。”谭在春很无奈:“可今生今世,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回上海。”下意识里,他把目光投向冷月娥。当初,冷云风曾警告过他,若是他再敢出现在上海街头,他就将他血溅大马路。现在看来,若想再回上海,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祠堂外突然阴云密布。祠堂里,骤然一片黑暗。恐惧中,冷月娥浑身颤抖,一只手直拽谭在春的衣服。
忽然,几只蝙蝠从头顶掠过,灵秀吓得惊叫一声,瘫倒在地。管家对祠堂里的一切毕竟很熟悉,他快速点燃一支蜡烛,烛光摇曳,忽明忽暗。谭在春感觉,虽然这儿是家族祠堂,可里里外外,都透出一种恐怖,甚至是杀机四伏。
谭贵年咳嗽一声,开始给谭在春讲述潍县谭氏一族的兴衰荣辱史。谭在春认真听,不时,还打断叔叔问一下。说到伤心处,谭贵年擦一把老泪,悲凉地说:“侄啊,你别怪叔叔贪财好色,其实,这年头,好人没几个。不过,叔叔有几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为官不要贪,经商不要奸。若想做好事,须得先有钱。”
谭在春点点头:“叔叔放心,我一定谨记你的话,争取做个流芳千古的好人。”此刻,谭在春的心里很复杂,很矛盾,这鬼年头,做个好人确实不易。他又想起了他的盗墓。他凝眉思索了下:“叔叔,你说,假如有朝一日我率兵挖了慈禧的墓,将她暴尸荒野,这算不算为那些曾经被她害了的人报了仇?”
谭贵年震惊不浅,肯定道:“那当然是!你若果真挖了慈禧的墓,不管世人咋说,他们都要先考虑考虑慈禧曾经做的那些坏事儿。”
谭在春若有所思:“好的,叔叔的话我记住了,我会斟酌着去办。”
走出祠堂,当管家锁上房门,从院子正中那棵饱经沧桑的大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鸟鸣。这鸟鸣异常刺耳,使人感到周围格外恐怖、阴森!
谭在春意识到,这不祥的鸟鸣似在提醒他,家乡潍县不宜久留,应赶快走。
回到客厅,谭在春说:“叔,明天我们就走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谭贵年舍不得,强行主张说:“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不行,等明天我带你们看过了咱们谭家的年画作坊和风筝作坊,你们再走。”
“好啊,我就喜欢风筝和年画。”冷月娥看着在春,“在春,我要看,等看完了,我们再走。”
谭贵年很自豪:“侄啊,你可别小看了咱这潍县风筝,传说当年的乾隆爷还来放过呢,说起这潍县年画,那就更不用说了,自明朝以来,已有好几位皇帝赐过匾,其中有两块,上写:天下第一年画,天下第一风筝。”
谭在春很惊奇,听叔叔这么一说,没想到自己的家乡的文化底蕴是如此的深厚!他由衷感叹:“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文化财富,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和叔叔一起好好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