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浴室洗脸，门虚掩着，方骁洋听见她在吐，想过去看看她，她却站起来踉跄着关了门。汪暝洗澡的时候方骁洋一直坐在门外，他害怕她不清醒出来的时候会摔跤，或者出现别的什么状况。他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想到小时候坐在妈妈画室门口被方骁桦打的场景，他要找妈妈，一直坐在那边不肯走。谁都劝不住，方骁洋下班回来，听说了就直接赶过去。方骁洋吵着要他开门，说要进去找妈妈。方骁桦不说话，冷着脸由他闹，大概他把方骁桦闹烦了，还是在这个画室门口呆了太久勾起回忆。重重的一巴掌不知道是为了教训方骁洋还是为了打醒自己，方骁桦任由身后的方骁洋哭，奶奶赶来责骂方骁桦，他却谁也不顾，径直去了书房。晚上等大家都睡了，方骁洋起身溜去画室，谁知道方骁桦衣服也没有换，不知道在画室门口坐了多久，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双肩无力的下垂。昂贵的西装外套扔在地上。方骁洋不敢过去，便坐在附近的楼梯上看他，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后来朦胧中有人把他抱回房间，他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烟草气味。模糊着喊了一声爸爸，便睡着了。还想着，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汪暝收拾干净，也不看他，径直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敲方骁洋的门，说是带他出去喝咖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或者她根本不记得昨晚发过脾气。这是方骁洋第一次看见汪暝喝醉酒。汪暝喝醉酒的时候不哭不闹，只是会变得暴躁一些，她会收拾好自己再睡觉，也不允许自己踉跄的时候去搀扶着谁。方骁洋发现汪暝有种洁癖，她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不像当地人，也不会入当地的习俗，她不跟任何人拥抱，也没有礼节性的亲吻脸颊。甚至连握手也少见。

有时候汪暝出去很久，方骁洋一个人在家无聊便拟模画册上的画，偶尔被汪暝撞见，她很惊讶，看了他的画很久，说：谁教的，水平太差。方骁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方骁桦不准他学画，这是他在外面的画室找老师学的。之后的基本靠自学，他有天赋，这是老师说的，但他的妈妈却说，水平太差。让方骁洋惊讶的是，妈妈居然坐下来，拿起画笔帮他修改。不知道是颜色的涂抹层次改变，还是构图的线条被加重，看上去真的不一样。她也不管衣角沾上的颜料，放下笔刷说：学点其他的东西。天赋留起来自己欣赏。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坐在后面的院子里闭目养神，方骁洋不敢轻易提起方骁桦，害怕汪暝不高兴。汪暝依旧不让他喊妈妈，方骁洋就叫她的全名。起初怪怪的，后来便开始习惯。那日天气阴阴的，据说有大雨。汪暝把院子里的帘子放下来，盖着薄毯窝在躺椅里发呆，方骁洋给她倒水，她喝完水问：方骁桦怎么样？那么随口一问，毫无前兆，方骁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后来想想，便说不知道。

汪暝不说话，也没有接下去问的意思，方骁洋便坐下来，说：他很忙，我也没住在家里，所以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出乎意料，汪暝问了这么一句。

方骁洋摇摇头，笑着说：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汪暝挑了挑眉，随即闭上眼睛小憩。

和汪暝的接触，起初是困难的，她有很强的排斥心和防备，哪怕他是她的孩子，她都戒备严谨。这种戒备，是冷漠和淡然，过了三个多月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好些，才能像这样说上几句话。如果没有发生中途那件事，方骁洋在想，他是不是终于能开口喊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