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番外3·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严禁转载(1 / 2)

仲春,雨后。

春风吹散奶盖般厚实又绵密的白云,露出和煦的春日暖阳。

姗姗来迟的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教学楼边的树荫,穿过人影如织的走廊,穿过春风鼓起的船帆似的窗帘,倾洒在课桌上,跳跃到人的睫毛弯上,金子似的,微微地闪着细碎的光,如同一幅美好而静谧的画。

被阳光眷顾的人却浑然不觉。

譬如恰巧坐在窗边的陆子羲。

他皱了皱眉,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拿起一本练习册,一把拍向身侧的窗户,将得寸进尺的阳光挡了回去。

该晴的时候不晴,不该晴的时候倒是晴得很勤快,他嘀咕着。

陆子羲今年十六岁,读高一,比起同龄人来说抽条有点晚,因此个头不算很高,脸上还有点残存的婴儿肥,是没彻底长开的少年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特别在意每天的锻炼时长,希望快点开始抽条,每当发生昨天那种因为下雨取消体育课的事情,他就会心情不太好。

今天是个艳阳天,但偏偏今天学校白天月考,晚上讲题,他就是想锻炼也没时间。

陆子羲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好晴天,又遗憾地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篮球,深知今天想要打球是不可能了,只得一只手拿笔胡乱地划拉几题临时抱佛脚,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书桌下转着球,过过手瘾。

正当他一边摸鱼一边留神班主任的动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窗边闪过,吓得陆子羲球直接脱了手,抓起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狂写,过了好半天,听见周围的动静一切如常,才敢试探性地抬起头——

来的人却不是他们班那个连考前几分钟都要扣来学习的班主任。

站在窗口的是一个同龄的男生,但看起来又似乎比那些正在走廊上到处跑的同学们要成熟一点。

他的个子很高,腿很长,哪怕是逆光,皮肤也白得发亮。尽管是正在长个儿的年纪,看起来也并不显得单薄,肩宽已经和成年男人差不多了,像个模特一样站在那儿,将身上的衬衫配夹克穿得极其亮眼。

是的,他还没穿校服,其实光这一点就足够吸睛了,而且他还长得很好看。

“晏允臻!”

陆子羲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个有些复杂的名字,推开窗户,挥挥手,招呼了一声。

这并不是他有意怠慢,实在是因为他这个同桌出现在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陆子羲入学之后的这大半年里,他几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坐。要不是晏允臻大多数情况下会按时来学校参加考试,陆子羲都快以为自己没有同桌了。

晏允臻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头,没露出什么表情:“早。”

晏允臻的眼睛很深邃,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很认真的凝视感在里面,让人感觉到自己很受尊重。

因此哪怕他说话时的口气平淡,陆子羲也并不感到冒犯,只觉得对方性格如此。

于是他冲着被走廊上的人群堵住的晏允臻友好地一笑,主动起身,从教室后面拿了块抹布,去帮忙给对方擦桌椅。

说起来,毕竟是他非要和人家坐同桌的,不对人家好一点,好像不像话。

陆子羲一边想着,一边更加勤快了。

两人相识的起因是军训的时候,他打军体拳打得很好,和晏允臻一起,被选成了优秀学生代表。

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他这个从小耳濡目染军队训练的大院子弟,晏允臻打军体拳和做格斗示范时的动作居然还要更稳准狠。陆子羲受了人家几次指导,就自来熟地和他勾肩搭背起来,“老晏”“老晏”地叫着,分座位的时候也强行拉着他成了同桌。

直到后来晏允臻第一天正式来上学,引起了夸张的全校性轰动,陆子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家那个只能看中央十套的电视机让他错过了一些关键性信息——

自己的同桌,好像不是个普通人啊……

在那之后,陆子羲才在同学们激动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性信息。

自己的同桌,晏允臻,是目前国内影视业两大巨头之一的远鸿传媒的创始人,晏远鸿的独生子,妈妈是著名华裔混血超模辛西娅。

据说自从他很小的时候,远鸿就发现了他惊人的表演天赋和相当过硬的外貌条件,因此他从小就开始涉足演艺圈,很多陆子羲从小看到大的童装广告,记忆中的经典电影中的孩子,都是由自己的这位同桌演绎的。

陆子羲也曾听其他同学聊过,一般像这种童星出道的演艺圈人士,或者单纯就是权贵之家的孩子,要么就会送去高昂的私立学校,要么就干脆不上学了,在家请私教。

但偏偏这位晏公子的成绩好得出奇,自己凭本事考上的重点高中总不能不许他去上,于是就这样,阴错阳差地,两个原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交集的人,居然成为了同桌——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晏允臻真正来上学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陆子羲知道这一切之后,对晏允臻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既不巴结,也不故意避嫌冷落。

明星怎么了,演员怎么了,富二代又怎么了,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大活人呢?

反倒是在这种情况下,晏允臻还能坚持尽量不漏下每一次月考段考,甚至成绩还能一直名列前茅,更让陆子羲感到佩服。

思考间,晏允臻已经费力地穿过了因为他而引起骚动的走廊,走到了正在搬东西腾位置的陆子羲面前。

“不好意思啊,有点乱。”陆子羲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边说,“班上东西有点多,就我这有点空,他们总爱把东西往这儿堆,我说这儿还有人呢,别乱堆,说了也不听……”

“没事的,反正我也不经常来班里。”晏允臻倒是不太介意,但对陆子羲的善意,他还是很感激,“谢谢你。”

“和我还客气什么啊,我们不是同桌吗,应该的。”

陆子羲答应着,这才抬头,忽然注意到晏允臻的发型十分精细。

再仔细一看,他头上定型的发胶还没去掉,因为造型做得很好很自然,这才没被发现。

可能是凌晨或者早晨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就来考试了吧,连卸妆去造型的时间都没有吗……

陆子羲想着,心中莫名起了一丝怜爱和同情。

等回过神来时,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恶心得够呛,赶紧搓了搓胳膊,试图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同情也就算了,还怜爱,自己这脑子没病吧!

晏允臻倒也没在旁边当甩手掌柜,见他空出手来,立刻主动上前,沉默地和他一起擦干净许久不用的课桌,将里面杂七杂八的其他东西搬出去,放到了班级后面的杂物柜里。

晏允臻一抬手,陆子羲忽然闻见了什么,但味道很淡,他吸了吸鼻子,又闻不见了。

是错觉吧,他想,或者是春天的什么花?

——————

等到晏允臻真正落座的时候,陆子羲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个很好闻的味道。

这什么,信息素吗?我的同桌校草其实是个绝世大a?

他无厘头地想到班上女生传阅的小说,吐槽了一句,又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

真的很好闻,好像是某种熏香或者香水,还透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特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深呼吸,甚至想把脑袋埋在里面深呼吸,似乎正在战栗的灵魂,都能从中得到安定——

“哎考试了考试了啊,”班主任老赵的声音打断了陆子羲的思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讲台上,拿教鞭敲了敲讲台壁,因为抽烟而沙哑的嗓子扯着喊道,“座位分开,动作快点!”

晏允臻很听话,低着头,主动拉开了一段距离。

陆子羲看了看他,又嗅了嗅空气,又看了看他。

可能是被陆子羲盯的时间太长了,晏允臻终于偏过头来,露出了有一丝疑惑的神色。

“没什么没什么。”陆子羲赶紧把头扭回去,过了一会儿,却又再次忍不住把头扭向晏允臻的方向。

晏允臻忽然站了起来。

“干嘛?发卷子了。”班主任老赵看了一眼晏允臻,示意他坐下,“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老师,我想和陆子羲换一下座位。”晏允臻看了一眼摸不着头脑的陆子羲,说。

老赵也一愣,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无辜的陆子羲。

“我没意见。”陆子羲虽然一头雾水,但赶紧也站了起来。

老赵看了看他们俩,想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没多废话,大手一挥:“都同意,那就快换。”

陆子羲收拾好自己的文具,走到晏允臻的座位上,转头再看过去,却愣了。

他原来坐的座位很晒,因此他每次都会拿一本练习册挡住,尽管如此,还是会被边边角角漏出的太阳照整整一早上,天气热的时候都能晒出汗。

而晏允臻比他更高,练习册根本挡不住春日的阳光。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加上是混血儿,五官立体分明,简直像一座白得能反光的雕像。

自己则正好落在晏允臻的影子里,一点太阳都晒不到,总算得到了难得的阴凉。

“这,我……”

陆子羲急了,他一直盯着晏允臻看,绝对不是想让人家替自己挡阳光的意思啊,他没那么多心眼!

虽然看着其他靠窗的同学可以和同桌轮流换着坐,而他只有靠窗被晒和靠走廊被晒两种选择,也会有点羡慕,但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晏允臻换完座位就不再看他,平静地接过前面同学传来的卷子,并递给陆子羲一张。

“……谢谢。”

陆子羲懵懵地接过他的卷子,抬头看着他浅淡的瞳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变成美丽的茶金色,睫毛很长,卷曲上翘,有种莫名的乖顺感。

好好看啊。

陆子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头,拔开笔盖,埋头写了起来。

“不客气。”

他听见晏允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轻且深沉,像黑色被子里的鹅绒。

————

一天的考试结束的很快,转眼到了傍晚。

陆子羲感觉自己这次考试发挥得还不错,因此心情很好,唯一有点气不顺的是不知道谁在考试的时候开了窗,春日里清风吹拂,正好将晏允臻那边的空气带到了陆子羲这边来,弄得他鼻子不停痒痒,连做题也心猿意马起来。

虽然知道考试的时候不能东张西望,但陆子羲还是忍不住往晏允臻那边看了好几次。

说起来,晏允臻真的和他刻板印象中的十几岁的男生不一样。

他好像不会急躁,不会生气,总是平和而专注,礼貌而得体,连考试时都能保持绝对的平静。他不会疯跑,从不莽撞,每一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出汗,也是清清爽爽的。哪怕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只要他出现,就是人群的焦点,仿佛自带光环,像天神莅临人间。

陆子羲也不好形容自己的心态,但他只知道,如果有机会,他真的很想和晏允臻做很好的朋友,但晏允臻总是离他那么远。

收卷完毕,陆子羲叹了口气,又最后朝晏允臻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也太离谱了,居然能有男生是这样的吗?”

陆子羲猛然听见这样一句话,不由得有些好笑,心想这是谁把我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刚一回头,却看见班上那几个和自己向来不对付的男生凑在一块,正在对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陆子羲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落在窗边的晏允臻身上,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太好了。

此时晏允臻已经替他挨了一天的晒,哪怕中午的时候陆子羲说想换回来,晏允臻也沉默着没同意,陆子羲也只好继续心虚地享受着来自同桌的福利。

可能是因为早上参加完活动就匆匆赶来考试,中午也没怎么休息,下午就又考了一场,春天的太阳又晒得人春困,晏允臻看起来有一点少见的疲惫,趴在桌子上眯起了眼睛,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了。

那群没出息的东西,也正是认为晏允臻正在补觉,才敢在班上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开始抱团嘲讽,“一介戏子”“白得不像个男人”。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难听,有几个女生忍不住站出来开始反驳,却一律被打成晏允臻的粉丝:“脑残粉丝又来了,你那么护着人家,人家认识你是谁吗?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短短几句话就把几个女生气得翻白眼不再搭理他们,甩下一句“脑子有病”,转身就出门去吃饭了。

陆子羲见这伙人更加得意洋洋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火,一下子站起了身:“你们无不无聊?”

“哟,刚走了一个脑残粉,又来了一个护花使者。”领头的男生冷笑了一声,“知道的呢,说你是喜欢哪个女生,为她出头;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也暗恋那大明星呢。”

“暗恋”两个字就像忽然扎了陆子羲一下,他猛地一抬头,就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你胡说什么?”

那个人见陆子羲真生气了,反倒更来劲了,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傲慢地抱着胳膊,站到陆子羲面前,嬉皮笑脸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校大名鼎鼎的军二代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牛逼?切,没有你爸,你算个屁啊。”

陆子羲最烦人家拿他爸说事,气得一个箭步就要上前,却忽然感觉自己手腕上被人一扣,一个趔趄,没能真冲上去揍人。

晏允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

再转头一看那个男生,正怪叫着“军二代打人了”,做着鬼脸,嬉皮笑脸的,一溜烟从后门跑了。

陆子羲胸膛剧烈起伏,直气得发抖,扭头就问:“你为什么拦我?”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

晏允臻抬起头,陆子羲生着气,正对上一双略显浅淡的黑眸。

他这才看清楚,晏允臻的眼珠不是漆黑的,也不是棕色的,更不是阳光下的茶金色,而是像山水画里的墨色,浓淡相宜。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别扭地扭开了头。

晏允臻却笑了,他轻声劝道:“出去走走吧。”

陆子羲犹豫了一会儿,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两瓶囤货的运动饮料,扔给晏允臻一瓶,率先朝楼下走去。

刚出教室,春风一吹,陆子羲就知道自己今天其实过于冲动了。

说得难听点,越是像他这样的敏感身份,越是要夹着尾巴做人。普通小孩打架,老师教育两句可能就完事了,但他如果把同学打了,打赢是仗势欺人,打输就更给他爸丢人,所以无论如何,不动手才是对的。

但让他突然来个180度大转弯认错,他好像也做不出来,只能继续维持着气鼓鼓的状态,一路走到操场边缘,才手一撑,翻到了双杠上坐着。

他自顾自地抠着饮料的包装纸,抬头一看,晏允臻几乎都没垫脚,腿一抬就上了双杠。

陆子羲:“……”

好像更生气了。

“谢谢你今天站出来为我说话。”晏允臻没注意到他这一点小别扭,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但没必要。这种事对我来说经常发生。”

陆子羲本来都已经有点消气了,刚刚的“生气”也带着一点对自己身高的无奈调侃,晏允臻这么一说,他反而又气起来了,好像自己在多管闲事一样:“又来了,什么叫没必要啊?这也没必要那也没必要,你倒是说说什么有必要?”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口气不太好,带着一点抬杠的意思,晏允臻应该会不太高兴,谁知道当他有些忐忑地再看过去时,晏允臻思考了一下,居然道歉了:“对不起。”

陆子羲愣住了。

“我的母语不是中文,可能表达的有点问题。”晏允臻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词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不是说你的行为多余,而是说,犯不着?我今天很感动,但为了我这样做,不值得。”

……看出来了,母语确实不是中文,顶着这样一张平静的脸说自己很感动,实在是有点维和。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子羲总觉得晏允臻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眼神里藏着更深的东西,让陆子羲明白,晏允臻确实是领情了。

“总之,再次谢谢你。”晏允臻再次道谢,真诚地伸出手,“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如果真的和他打架,很多人不会管是谁先招惹的谁,只会觉得你有背景,就在学校里欺负人,所以不用为了我这样做,并不是觉得你的行为有错。”

可能是怕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晏允臻想了想又说:“人生的道路很长,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得到现世报,也并不是每一件小事都要睚眦必报。我们只要选择最无愧于心的解决方式,就可以了——当然如果太过分,也不能让人真欺负到头上。”

晏允臻这一通话解释得已经很详尽了,也很有道理。陆子羲明白他确实是在为了自己考虑,于是也不是很生气了,将自己的手掌伸过去,与他握手。

两人手掌相触。

陆子羲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年龄很多整天一身汗的男生相比,晏允臻的手很干燥,但同样温暖,掌心甚至有点发烫。

他又一次嗅到熟悉的味道从晏允臻的袖口传了出来,鬼使神差地,陆子羲开口道:“你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我考试的时候一直在闻。”

问出来之后陆子羲就后悔了。

这么说好像变态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一直能闻到,还挺好闻的,就是……”

陆子羲绞尽脑汁地想替自己解释,晏允臻也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老实地回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某种香水。”

想了想,他又说:“是活动方安排的,我不知道名字,但我可以替你问一下。”

“不不不不用麻烦了!”陆子羲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尴尬了,左脚搓右脚一会儿后,从双杠上跳了下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他抓着自己的书包,落荒而逃。

晏允臻没有追过来。

陆子羲在快跑出操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盯着自己送给他的那瓶饮料出神,半晌放进了书包。

————

接下来的晚课和考试风平浪静,可能是意识到陆子羲真的生气了,那个男生也没再招惹他。

晏允臻则乖乖穿上了校服,因为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妆饰,头发自然地卷曲着。

陆子羲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然状态下的晏允臻还是混血感更重一点,不过也同样好看。

晏允臻考完试,又去工作了几天,直到发布排名的那天才又回来上学,继续坐靠窗那一边,除了认真上课做笔记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居然是和陆子羲说香水是哪个牌子的什么香型,陆子羲哪懂这个,只能胡乱点头。

放榜的那天晚上没有晚自习,陆子羲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刚准备开溜,却被一群人堵在了后门,起哄让他请客:

“寿星请客!晚上出去搓一顿啊!”

“就是,还装懵呢,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走走走,去晚了可没位置啊!”

“等等!”陆子羲在一群人不带恶意的起哄和推推搡搡中,勉强站稳了脚跟,这才迷迷糊糊想起今天是哪一号,一核对,大惊失色,“好像还真是?”

“生日都不记得啊!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还好哥几个给你记着,不然你不是少过一个生日?”

“就是……”

陆子羲大大咧咧地和几个损友回怼着,看起来很活泼,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丝的失落。

自从他妈去世,他爸和他哥对这种事又没有一丝一毫的上心,他就已经几乎不怎么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但被同学们这么一闹,说明自己的生日有人记得,他还是有点开心的,于是大手一挥,在场的所有朋友全部请吃烧烤。

那群损友团团欢呼,陆子羲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转头去看晏允臻。

晏允臻并没有注意这一边的动静,很正常地收拾完书包,正准备出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陆子羲将他叫住了:“老晏。”

晏允臻乖乖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疑问。

陆子羲这才想起晏允臻的时间安排是很紧张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今天我过生日请客,要一起来玩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话音一出,全班人忽然都安静下来了。

无他,实在是因为晏允臻这个人在班上太隐形了,几乎没参加过任何班级集体活动。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有什么事情也都不会主动招呼他,谁也没想到陆子羲会主动叫住晏允臻。

一时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在等待晏允臻的答案。

陆子羲自认自己还算是脸皮厚的人,很能装样,从不脸红,但此刻在众人的围观下,耳朵都憋红了,眼睛却一直清清亮亮地看着晏允臻。

晏允臻也回望着他,眼神波动了一瞬。

那一瞬间,陆子羲悬着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他真的以为晏允臻要答应自己了,但最终,那层波动还是平静了下来。

“抱歉。”晏允臻的声音很诚恳,陆子羲能听出他的遗憾和不舍,“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工作安排,是半个月前就已经签订的。如果早点知道你过生日的话,我一定会把这一天空出来。”

陆子羲愣了一瞬,吐出绷了好久的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想让晏允臻来,失望地叹气,还是因为其实不想让晏允臻来,松了一口气,但是此时此刻晏允臻做出了回应,他不用再在众人的围观下煎熬,他便如蒙大赦,连声说没关系。

晏允臻似乎还想说什么,陆子羲就在同学的簇拥下,和一大群人一起从教室后门挤了出去。

他努力回望,但没有看清晏允臻的身影。

————

在大家的商议下,最后众人决定一起去撸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作为生日主角的陆子羲自从出门后就闷闷的,似乎不是很高兴。

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被下了面子,便一起安慰他没关系的,不要往心里去。

“我们和晏允臻那种人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看开就好。”

“是啊,虽然你们是同桌,但是缘分这种东西,也不是说坐在一起就能更深的,更何况他也不怎么来学校。”

“可不是吗,要我说,你今天就白问,没事去招惹他干嘛,毕业之后说不定一辈子都见不上面呢。”

陆子羲趴在桌子上,听见“招惹”两个字,心里忽然一跳。

“我没有招惹他。”陆子羲不太高兴了,立即抗议道。

“好好好,没有,是兄弟我说错了。”被抗议的那个倒是很好脾气,给他递了一串羊肉,“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心,他不来是他的损失,吃肉吃肉。”

可是我就是不希望他有什么损失啊。

陆子羲接过羊肉串,吃了一口,嚼了半天。

最后几个朋友也看出了陆子羲没吃多少,不好意思让他请客,几个人抢着把单付了,吃得多的几个aa了一下,陆子羲只抢着去付了一下啤酒钱,一群人就散了。

回家之后,陆子羲没开灯,直接扑在了床上。

家里黑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爸好像在忙什么国防项目,这两个月根本没在家出现过。

他哥就更别说了,日常不着家,问就是和朋友出去玩了。

去年他爸想让他哥入伍,他哥想尽办法逃掉,他爸只能自我安慰说不去祸害部队也好,又想让他哥继续上学或者做个小生意,他哥也不乐意,最近更是趁着他爸不在家,玩得昏天黑地没日没夜,根本不会回家。

陆子羲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他半夜喝多了回来敲门,最后吐了一地,还是陆子羲给他扶上床之后,自己一个人拖的地。

陆子羲在床上翻了个身,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忽然就委屈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很孤独。

表面看上去,他很外向又很活泼,加上长相和家世都过硬,因此朋友众多,连外校都有一起打过篮球的,但实际上,围着他的一大群朋友,没有一个是真正了解他的处境和内心世界的。

具体原因不可考,也有可能单纯就是因为才上高一,大家都还不是很熟,但无论如何,这一刻,陆子羲在一场喧闹的聚会后独自躺在家里,感觉自己很孤独。

他用枕头蒙住脑袋,在床上蜷缩着,半晌一动没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客厅的电话忽然“叮铃铃”响起。

他家这给电话非常老式,因此声音巨大,陆子羲吓得心脏都骤停了半秒,那一瞬间就气得不想接了,后来想想,有可能是他爸或者是他哥找他有什么事,只得任劳任怨地爬起,去接电话。

至于生日祝福他倒是不相信会有,无论是他爸还是他哥,都不是会把这种事放心上的人。

“是陆上校家吗?”陆子羲接起电话,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陆子羲一愣,想起自己老爸确实今年刚升的上校,于是赶紧应道:“是,我是他儿子,您是哪位?”

“哦哦,您好,我是门口值班的警卫小刘,”对面的声音很客气,“门卫这儿来了一个小伙子,说是来找陆上校的小儿子的,好像说……是他同学?”

“我同学?”陆子羲更纳闷了,刚刚不是才见过,怎么又见,“我就是他小儿子,您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陆子羲挂断电话,思考了一下,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只得带上钥匙,穿上外套,重新出门了。

他还没往正门口走几步,就看见路灯下修长的身影,当即停在了原地。

对方低头看着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挥了挥。

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长的腿,除了晏允臻还有谁!

“你怎么来了!”陆子羲的心情说不出是惊是喜,他赶紧跑了几步,到了正门口,一把将晏允臻拉了进来,“怎么都不事先说一声!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儿的啊!”

仲春时节的夜晚还是有点冷,晏允臻的鼻头微微有些发红,手里还拿着个袋子,于是指关节也微微泛着红:“我当时想说的,但是你走得太快了。住址是我打电话找班主任问的。对了,这个送给你。”

陆子羲赶紧手忙脚乱接过袋子,连声道谢。

他原本想到家再拆,又想到晏允臻好像是在国外长大的,按照他在英语书上了解到的浅薄的西方礼仪知识,好像他们都喜欢礼物被当面拆开并且受到夸奖,于是他当着晏允臻的面,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了精美的包装袋。

袋子不大,里面的东西也很小。

陆子羲揭开盖在上面的一张小布,发现里面居然静静地躺着一瓶香水。

陆子羲:“!!!”

“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味道,就给你买了一瓶一样的。”晏允臻见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解释道,“希望你能喜欢。”

“不是……”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能邀请我,我很想去,但工作太忙了,真的没时间。”晏允臻继续解释道,“我很珍视你这个朋友,所以下工之后我就带着礼物来找你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陆子羲被“珍视”和“原谅”两个词弄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心想中文不是母语就是好,换他他也乱说话,一边又维持着基本的理智,推辞道:“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感动了,但是香水太贵了,我不能收……”

“没关系的,这瓶不是很贵。”

陆子羲想我信你就有鬼了,不贵的香水他们敢往你身上喷吗,只得继续推辞:“真的太贵重了。”

晏允臻就不说话了,但低着头,看起来很像一个做错了事的、耷拉着耳朵的狗狗。

陆子羲忽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根本没有过走心的同龄朋友,一举一动都在周围人的监视下被放大,不能逾矩,不能僭越,直到彻底脱离青春期,长成一个可以合理冷漠和孤独的大人?

陆子羲这人吃软不吃硬,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只得收下:“真的太感谢了,我很喜欢你的礼物,真的,我就是觉得太贵有心理负担,而且我没什么零花钱我也还不起……要不这么着吧,我晚上也没怎么吃饱,我请你吃夜宵吧?”

陆子羲刚说完就又想扇自己,人家是艺人啊,不都说艺人要保持身材的吗?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拒绝吗,也太难堪了。

没想到晏允臻愣了一下,却乖乖说好。

陆子羲:?

意料之外。

“那……想吃点什么?”陆子羲见他同意,已经抬脚开始往外走了。

“都可以。”晏允臻耸耸肩,“我也还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