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布置得古香古色,安静的环境里,助理在一旁为他们斟茶,乔妧只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对面是头发花白的老者。
潺潺水声显得清澈而明了,直到倒完茶,助理为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乔妧才看向面前的老者,主动开口:“听您的助理说,您有话要与我说。请问您现在方便说吗?我一会儿还有事情。”
对面的老人似乎从第一眼见到她就表现得很奇怪,分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面上的神情却是激动地、压抑不住的欣喜,乔妧无法理解,总觉得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熟悉,当初傅景琛也是这样看她,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老人对上她平静温和的目光,到底是面色一怔,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收回目光,看着面前正在散着热气的茶杯,握着木杖顶端的手似是紧了紧,他就像在平复情绪,又像是编排着准备说的言语。
等待许久,才听他带着几分犹豫的情绪说:“乔小姐,也许有些冒昧了,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有关你的身世,包括养父母、家人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乔妧怔住了,目光与对面老人对视着,心底却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股焦热的气息一下涌上。
不曾想老人一开口便是问她这样的问题,搁置在礼裙上的指尖微微发颤。她静默着,看着面前的老人像是要看清楚他有无恶意。
前段时间私生子的丑闻闹得人间皆知,而面前这位老人一看便不是寻常人,想要查到这些讯息应该不难。可那时候她分明对外澄清过,自是只是个孤儿,从小靠着收养和接济生存,如今老人却问她的家人在何处,这实在令她无法理解。
乔妧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老人才像是明白了自己未说明来意,招手示意旁边的助理。助理立即反应过来,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部ipad,直接递给她。
乔妧接过来看,屏幕上是一副百度百科的人物介绍页面,而配图上的人,正是面前的老人。资料显示:乔朔崇,男,汉族,1934年9月7日出生于偻涧市平澄区,现任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乔妧的目光停滞在那个名字上,就听到那道苍老的嗓音响起,“乔小姐可曾听说过我?”
乔妧没有隐瞒,沉默着点头。这样一个大人物,全国上下大概没有人不认识,只是她不明白,如今他特地与她见面、还问了那样奇怪的问题是为什么。
老人见她点了头,布满皱褶的面上浮现了抹笑意,有些酸楚庆幸。
看着面前将平板交由助理的女孩,他缓缓开口道:“在来之前,我其实查过你的资料,并且查了很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我家的传闻,我的儿子、儿媳,都不在人世了。”
乔妧凝视着面前的老人,听完这番话,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不知为何心底总有种预感愈发强烈,不自觉猜测他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关于他家族的传闻,她自然是听说过的,据闻他曾有一子,自幼时便是人中龙凤,人们都称他将来必有番作为,能将父亲创立的产业继续发扬光大。可却没有人料到,在他二十岁准备出国进修的前一个月,鬼使神差地迷上了一位姑娘,两人一见钟情,不久后便确定了关系。
只是女方家境普通,与他的身份地位更是不匹配,乔家知道后百般阻挠、故意施压逼迫分手。可那乔家独子是个深情执着的性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带着女孩出走。再等到乔家人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领证且女方怀孕了,事情很快传了出去,大家族为保全声誉,不得已让他们在一起。
可后来,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乔家再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已是乔朔崇的儿子儿媳双双离世,连同刚出世的孙女都下落不明。
而碍于乔朔崇的地位与身份,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敢问起这件事,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谜底。
乔妧倒也坦陈,点头道:“知道,但跟大多数人一样,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老人凝着她笑了,那双浑浊的目光却像淌着黯淡的光,语气悲戚叹息道:“其实说到底,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故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我,这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会客厅内很安静,乔妧也一言不发看着他,从老人的面上,她不难发现惋惜、悔恨的情绪,只是更多的,是遗憾。
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是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何要对她这个陌生人谈起。
“其实我的孙女,是我自己找人解决掉的。”
透着几分沧桑感的嗓音似在发颤,乔妧听到这句话时皱起了眉头,讶异看着面前的老人,不解问:“解决掉?是什么意思?”
老人目光有些回避,握着拐杖的手紧了些,却是在说话时彻底暴露了情绪,“就是……做掉。”
“当初我一门心思在让他们分开,破天荒觉得,只要那个孩子没了,他们就可以分开了,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乔妧只觉得浑身冰凉,虽然不认识那位小女婴,但不曾想到会有人如此歹毒对一位婴儿下手,心底荒唐讽刺至极。
这样的人,怎么配活在世上?!
乔妧连面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直接站起身,对面前的老人发问:“那请问您今天找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让我知道您曾经犯下的恶行?还是让我清楚这世上有一个比我身世更惨的女孩?”
老人见到她这样,情绪顿时有些激动,一连摆着手,想站起身,却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一下跌坐回位置,捂着心口大喘气。
一旁的助理立即冲过来扶他,掏出药来要赶忙喂他吃下。
只听老人却不肯吃药,推开了助理的手,看着她着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当年我派去办事的人后来……后来告诉我,他没忍心对一个小孩下手,就将她送去了孤儿院。我……我这么多年就在找她,我一定要弥补,弥补当初的错误!”
乔妧脑中却像是轰一声徒然空白了,怔怔看着面前的老人,只觉得心底那个原本只隐约露出头角的预测想法,如今是一下冲出水面了。
原来,他特地找上她,不惜耗费大量时间查她的资料,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当年被他送去“解决掉”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