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那不正好修到了断和尚他家门口?”胡支书一屁股坐起来,眉毛拧着看向田镇长。“后头的路咋办?”
“后头怎接,你村自己想办法嘛。”说到这儿,田镇长又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弱。狠心清了清嗓子,看老头那么拽地躺着,自己堂堂一镇长,站着说话跟汇报工作一样,把老头的腿朝一边打了打,自己也坐到行军床上。刚一使劲,哗啦,床塌了。
田镇长还好,重心还没完全过去,踉跄了一步站住了。胡支书倒霉了,半躺着就给摔下来,一骨碌半截身子就滚进了鱼塘。亏得田镇长拉得快,万一把老头淹死了,还真说不清了。
胡支书是沙场上下来的,见惯生死。拖上来连姿势都没变,“你以为杀了我,路的事儿就能了结?修到村上不行,还得通到后山……”
田镇长后悔救这老头上来,可既然人还活着,就不能给人这么摊在岸边。刚想扶起来,却被胡支书伸手打开,“别动,保护现场。不然我打电话让县公安局下来查案,告你谋杀未遂。”
保护你妹个现场啊。田镇长就彻底服了。可这会儿又不能怪人碰瓷,床的确是自己坐塌的。若不是对岸有几个人假装垫鱼塘的看热闹,自己就能给这老头跪了。狠了狠心,“老王八蛋,我好歹也是个镇长。”说完,脑子就一片空白,又赶紧一脸可怜兮兮地蹲到胡支书面前,“爷,好我亲爷。你伍家沟也是咱镇上的一份子。镇上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这一翻两瞪眼,对大伙儿都没好处。眼见有人看上咱这山沟沟了,一天天好起来。再等几年,不用你说,我不也给你把路修了嘛。啊。”
胡支书面色一沉,“咋,又想不认账?”
田镇长赶紧打断胡支书,想把话说得好听点,可刚才那事一闹,自己准备的说辞全忘了。只好硬着头皮直奔重点了,“认。镇上认。给人孙董造成的损失……”
“狗屁。”胡支书即刻打断田镇长,“跟人孙董有什么关系?我村第五名辛辛苦苦拉来的项目,我村委会的章子还盖在合同上呢。首先得保证人家投资人的利益!随随便便就赶走?往后谁还敢相信我们伍家沟!这理要说出去,谁还敢相信咱石坎镇?这鱼塘我扎在这儿,不是给人大老板找公道,是替我们的穷村要个说法。是你阻碍我们创业,是你坏我们伍家沟的品牌;是你们镇领导私心作祟,想从中渔利;是你背地里破坏省上的扶贫项目;是你恶意阻止中央全民奔小康的进程。有你这样的坏分子,才有石坎镇这几十年的吃糠咽菜;是有富强这样的狗腿子,才影响了空前的安定团结……”
老头再往后说什么,田镇长已经有点失聪了。原来是我的存在,才没把银河系建设好。这么大锅背下来,田家祖宗八十代也扛不起啊。关键这老头还强调下回出席县里的三农讨论会也会这么说。这就跟当不当镇长没啥关系了,是整个田家都要在石坎镇上遗臭万年。
胡支书一口气说完,感觉到有点冷。麻利地起身冲着还在发呆的田镇长踹了一脚,“敢骂我王八蛋?我让你一家都变成王八蛋。”
现世报,报得也有点太快了。田镇长哑口无言,从未发觉自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早知道是这样,上回来摄制组,索性就参演反派角色算了。祖宗不积德,把自己生在了石坎镇;亲爸不积德,跑了五年关系让自己当上了镇长;自己不积德,当年挽留老胡再当一任支书;关键是这富强也不积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才闹出一堆屁事。一咬牙一瞪眼,失心疯上头,上去就给垮塌的行军床踢飞出去。
“不就是一条路嘛,修!”话音刚落,一肚子委屈倒灌上来,就地蹲下就哭出声来了。
“疼得?”胡支书蹲下,摸了摸田镇长发功的那条腿。
田镇长委屈地点了点头。“实在修不起啊。”
听到这话,胡支书满意地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镇上的底线了。“他镇长,我不为难你。可你说了一条路,我就按一条的算。至于只能修半条,那后半条就算镇上欠我们伍家沟的了。咱们这会儿就到镇政府,有你、镇委书记也叫上,我和老伍出面代表伍家沟,咱们两家立个文书。我回去也好给村上交待;你呢,作为一个镇长也算尽力了。往后不管谁接了你还是谁顶了我,有这文书在,也不至于再闹起来。啊。”
老头语气和缓,句句诛心。往祖上算到东周列国,估计也是石坎镇第一份丧权辱国条约了。可形势没人强,能这么了结也好。“那行,我这就去找书记。老胡你也换换衣裳。万一着凉抽风死了,也挺好。”
看着田镇长一瘸一拐地走了,胡支书朝林子里招招手。第五名、孙婷跑过来,看到胡支书湿漉漉的,第五名赶紧脱下外套给老头披上。
胡支书伸手挡开,“没到腊月天,还死不了人。你俩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