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的心态和将死之人不一样。确定自己性命无忧,贾老板也能镇定下来观察地形了。下了山梁,河滩地对面的伍家沟让他非常惊愕——虽然洒扫得干净整洁,但贫苦气息扑面而来。
厦屋、院墙都是土坯做的,省城里的公厕都比它们富丽堂皇。望见来了生人,穿着破旧的娃们家好奇地躲在树后张望,朝第五名喊着:“叔——叔——”却都不敢近前。
如今咋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贾老板下意识看了眼第五名。
铁马也很意外: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西部人民还在吃草”嘛,简直都能玩野外生存了!
“这就是我的家乡,伍家沟。”第五名指着村子旁边的山头,告诉贾老板,“孙老板拿的那批鱼就养在我们山上。知道为啥吗?”
提到鱼,贾老板的专业判断力立刻彰显,“秦岭深处几乎没有污染,水质肯定好。但这进山的路不好走呀。”
“你说的对。所以能有大老板来投资,是个能让村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深深地看了眼贾老板,第五名轻声说:“但这个机会,被你偷换的那些野鲤鱼毁掉了。”
“这么穷的地方你都坑!”铁马忍不住了,鄙夷地瞪着贾老板,想给他一脚,却被第五名拉住。
贾老板擦着汗,不知是阳光还是第五名的话,他觉得呼吸艰难起来。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却依然无法畅快。
村上的狗见了生人,吠叫起来。联络员一般,很快地,家家户户的狗们都应和起来,寂静的村庄便沸腾了。老伍打村委会里冒头,望见第五名回来,高兴地迎出。
“名啊,回来啦。”打量着一身世界名牌的铁马,再看看贾老板。老伍眼睛透出光彩:莫非是第五名又拉回来的大客商?赶紧请第五名给双方介绍。
“这位是铁公子。孙老板的未婚夫。”第五名刚把铁马的身份交待清楚,铁马就被扑过来的老伍吓到了。
“孙老板的投资,改变了我们贫困村的面貌。如今大伙儿能有口饱饭吃,多亏了孙老板呀。”激动地握着铁马的手上下摇晃,也不管小伙子是否被晃得半身不遂。老伍只想尽力表达内心的喜悦。性别不重要,真的。别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半男半女的人;只要能让伍家沟富裕,那就是好人,是能人!
“这位是贾老板。家里开着大鱼场。今天是专程从湖北赶来,给咱村上做指导,传授养鱼经验。”第五名给贾老板的介绍,让贾老板受宠若惊。本来以为第五名是要把自己押解到家乡看守,没料到还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颜面。赶紧主动跟老伍握手,谦虚体贴的姿态,博得了老伍的崇敬。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外表,这贾老板瞧着比铁公子可靠呀。忙朝村委会让,说贵客光临,怎么也得让村委会表达下地主之谊。
刚还是犯人的待遇,这会儿就成座上宾了?
贾老板有些不习惯,害怕地看了眼第五名,却没见他反对。只好忐忑地陪着老伍走了。铁马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想问问第五名要怎么处理贾老板,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还是忍住了。
伍家沟的村委会,失修多年。虽然租鱼塘落了点儿钱,但胡支书和老伍都不舍得翻新。
“都坐,都坐。”老伍殷勤地拿来几张凳子。一张凳子四条腿,每条腿都不是一种木头、都不是一个颜色。不好意思地拿袖口使劲儿蹭蹭凳子面,请贾老板、铁马不要嫌弃。
“大老远的跑来,辛苦啦。两位老板先喝口茶。”老伍让第五名先帮忙招待,自己去给贾老板和铁马置办吃食。
“不忙。这就走。”贾老板试图阻止老伍,想到第五名的说法,赶紧补充,“先去看看咱村上的鱼。”
“吃了再去!”老伍霸气地挥手,诚恳地把贾老板按回板凳上,出了村委会。
屋内紧张的情绪,却没能随着老伍的离开而消散。贾老板瞅瞅沉默不语的第五名,再看看鄙夷自己的铁马;他尴尬地赔笑着,想跟第五名说点儿什么,偏又说不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捧起老伍沏的野山茶喝了口。炒焦的味道在嘴里打了个苦涩的旋儿,等落到胃里,却是暖的。不敢看第五名,视线胡转了下,被墙上斗大字的标语吸引住了。
“发展孙老板的鱼塘,是我们村的基本村策。”红底墨黑的大字苍劲有力,也彰显着某种决心。
贾老板手里的茶杯微微抖着,他坐立不安地抓着茶杯,想到刚进村时看到的贫穷景象,额头汗水又多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