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尘埃落定,天都黑了。刘秀娟怕影响领导和小叔子休息,卷铺盖跑大殿睡去了。第五名和孙婷则一炕头、一炕尾地躺尸。
疼痛难忍,第五名跳下炕,拿了红药水涂抹手臂上的伤口;隐约听到孙婷被子里响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手机铃声。
孙婷被铃声惊醒,披衣服下炕出了厢房。
“喂?按下接通键,对面传来侯胖子的声音,说市场的包租费该结了,再拖延就要收回店铺云云。
孙婷压住了干掉侯总的念头,试图解释一下因为店铺遭灾的事儿,一时拿不住这么多钱。但侯胖子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一口气如同谷歌语音一般讲完规章制度,就挂了电话。
二十五万!
心情激动之下,差点把手机摔庙门上。从前这数字不算什么,可眼下上哪儿弄去。焦虑地搓搓脸,孙婷盘算:水族馆剩下的那些普通品种怎么卖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送值钱的东西去典当呢?这些年除了鱼苗,也没其他投资……想想就要抽自己嘴巴。恨以前这名牌那名牌,买的都不眨眼;如今钱到用时方恨少,那些破烂儿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有啥值钱东西可以卖的?好像还有几套首饰,可顶天也就十万块。其余的,那就只有……车?!
孙婷高兴起来。怎么把大切诺基给忘了。买的时候花了百多万呢,卖个五十万应该没问题吧。赶紧给二手车行打电话询问,电话里小伙子热情得很,问姐你要卖的车是啥。
“大切诺基,黑色的。64l。”孙婷说。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听到电话那头小伙子的声音,孙婷感觉他的脸都是绿的。
“姐,奔驰宝马都好说。你这是大切诺基……”小伙子很为难,“有句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卖你先人的关子!孙婷咽下骂人的话,让小伙子有那啥快说。
“开不坏的桑塔纳,修不好的切诺基。”小伙子的声音充满了同情,告诉孙婷,几乎没有人要二手的“大切”,“要不,姐你考虑下十万以内转手?”
黑了心肠的东西。要是面对面,孙婷觉得自己能当场开着大切诺基压过去,看到底谁先坏。愤怒地又上网查了一通,发现自己判断得果然没错,二手车行那瓜怂是故意压价呢。别人二手“大切”的价钱都不低……时间也比较短,才挂了半年。
别说半年,自己连仨月的时间都没有了。孙婷抱着手机,蹲在庙门前。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夜色下的山坳里,风更凉了。孙婷有些哆嗦,她双手环住自己,望着黑黝黝的群山,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旁边递来一根烟。抬头看看,第五名披着外套,挨着身边蹲下,打火机也伺候上,伴随清脆的咔嚓声,火苗跳动起来。接过烟,对着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烟头立刻被嘬成了暗红。明灭闪亮的光芒,在黑暗中带来一丝说不清的温暖。第五名也给自己点了根,和孙婷两人蹲一处抽着。烟雾缭绕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野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森林上空;河滩那边传来流水冲刷石头的簌簌声。伍家沟沉睡了,家家户户没了灯火。看着黑暗中孙婷那瘦弱的肩膀,第五名记起自己还有一万五。
“等这次收完虫,我会在账目上想点办法。”第五名琢磨着刘秀娟那边可以少报点儿,再加上私房钱,“大约能凑个四万块。”见孙婷无动于衷,又尴尬地补充:“知道少了点儿。你……先用着。”
不知道第五名听了多少自己的窘境。孙婷把还剩的一点烟屁股都按在地上,瞅着第五名那傻样就不爽。“今儿不还说虫子要变蛾子了吗?自己快喝西北风了,就少管别人闲事。”说着,拿脚碾碎了烟蒂,拧身进了寺庙。
女变态再变态,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想到文苑市场那间曾闪烁美丽霓虹的水族馆,便越发觉得她的背影竟那样单薄。又捏了一根烟,却没有点燃,过了许久,第五名才发出一声无力而长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