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敲了将近一分钟,还以为人不在家。
正想给他发微信,门又开了。
季寻站在门口那块小羊毛毯上,视线微微下垂,像一束微光,平静地流淌在她身上。南栀见惯了他张扬跋扈不给好脸色的样子,在触碰到他目光的同时,条件反射觉得这人今天似乎格外平静。
平静得不太自然,就像是……某种伪装?一如波涛来临前的海面。
被晾了将近一分钟,南栀同样变得冷静。
她没举着手表问他是不是丢了东西,而是迂回了一下:“gene老师,甲方来监督工作了。目前进度是——”
季寻转身的同时抛下一个字:“零。”
“……”
南栀冷场了。
她跟进屋,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收回,而后问:“哎,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在看手机,听到她说话抬了下眼皮,“要贿赂我也不是今天。”
“那下个月?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
季寻耳朵出茧了,打断:“八月。”
“八月好啊,八月多少?”南栀眉眼弯弯,一副闲聊的模样,“我盲猜20。你信星座吗?”
“你不是来和我聊星座的吧。”季寻索性放下手机,看着她,“兜里的东西呢,拿出来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南栀的心却再起波澜。
从她一开始敲门,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钟表师傅说的对。
凭那个gps,人家很快就能找上门来。
是这样没错,季寻都知道了。
她甚至不用再试探,就知道手表的主人必定就是他,只能是他。
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掏出手表放到茶几上:“你的。”
“嗯。”他还是那么平静。
太不对劲了。
南栀想。
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用了肯定句:“两年前那件事,你也在场。”她一句话一句话慢慢往外抖:“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手表会出现在我这里。”
“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季寻没把多余的目光分给她,只是落在那枚失而复得的手表上,隔空看着,“可能刚好我丢了,你刚好捡了。就这么简单。”
南栀摇头:“不可能。”
她不断在脑海过滤回忆的片段。记忆如同摔碎的玻璃杯,割裂,混乱,相悖。
——她被挂在谁的肩上,一步步爬出剧场。
——她睁眼,看到的是周远朝的下颌。血污弄脏了他的前襟。
到底是哪里记错了。
一个是抱,一个是背。她到底怎么被带回了安全地带。
南栀撑着太阳穴,“我一定见过你。”
她一口咬定,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起身,目光灼灼看着他:“季寻,你起来一下。”
“……”
大概是想的过于投入,懒得再用什么狗屁“gene老师”去伪装客气。这是南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季寻身体诚实于大脑,吊儿郎当站了起来。
南栀:“背过身。”
“……”
“快点。”她催促道。
季寻按照她的指示,慢慢调转方向。他还只来得及侧过一小半,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逼近。仿佛被树袋熊附体,一下就挂到了自己背上。
女人温软的气息倏地包围过来,长发拂过他脖颈。有几缕随着空气流动荡漾起来,与下颌轻擦而过。
平静无波的心潮有浪卷过。
季寻僵着脖子一动未动。
他在原地生了根,呼吸枯木逢春,干燥过渡到了潮湿,卡顿连接着急促。他看到了火山喷发,心血滚烫。
到底在发什么疯。
不到足够让人恢复理智的时间,落在后肩的重量轻了,她安全落地。空气中残留的余香却始终挥散不去。
季寻一寸一寸转动脖颈,像生了锈的机器。
他看见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嘴里喃喃自语:“不对啊,明明是周远朝救的我。”可趴在季寻肩上,熟悉感却涌现得那么强烈。
声音很轻,足以挑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
季寻听见自己说:“那你倒是说说,周远朝救你的故事。”
这个故事如果让周远朝来说,那会是三个不同的版本。
大使馆组织志愿者奔赴救人的时候,周远朝在已经被列为安全区域的剧院后巷找到了她。一路都有当地警方维持治安,因此一路通畅。
他们没费什么力就抵达了教会医院。
在教会医院,南栀接受治疗并记住了他。故事很简单,同所有爱情故事的开端一样。
南栀不想讲。
她犹豫的间隙,听到季寻说,“既然不想讲,就放那吧。手表怎么到你口袋的也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物归原主,到此为止。”
是啊,手表是如何到她身上的。
南栀凝视着黑色表盘,秒针缓慢却有力地转动。
她忽然明朗:“还是和你有关,对吧。我只说了手表在我这,可从来没说过是我在口袋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圈套了。
季寻坐下,仰躺在沙发上,手搭着眼皮遮住一室天光。
他已经很久没这种感觉了,被人拎着强行塞回到过去的日子里,逼他去正视曾经做过的选择。
那年,本是场很普通的出行。
季寻打算去玩高山滑雪。正好他的父亲季致学因为公事出差,目的地与他相同。难得有这种机会,最后衍变成了一家三口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