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文职笔试前一天。
灯光晕染,书桌前的少女眉眼柔软。
面前是已经快要翻烂了的《新闻学概论》和《传播学教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用不同颜色的笔做注记。
刷过的真题厚厚一摞,各种颜色的便签贴得层层叠叠,在她低头写字时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这样巨大的工作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肯定不会相信是来自一个需要天天加班跑现场的新闻记者。
她所有的学习时间,挤占压缩的都是她的休息时间。
很难,但是从没想过放弃。
电话响起时,林昭整理知识点的思维导图刚画一半。
“您有快递,麻烦签收。”
那薄薄的快递信封,林昭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
新训第一次射击的子弹壳、军训时传过的小纸条、谢辰青用全部津贴买给她的裙子和生日礼物,整整齐齐放在她衣柜单独的小格子里。
现在,林昭又小心翼翼放过去一张很重要很重要的小卡片。
不敢去想谢辰青写那句话时是怎样的心情。
不敢去想谢辰青是怎样小心翼翼喜欢她这么多年。
她抱着膝盖蹲在柜子前,定定看着他字迹,心脏酸到疼。
翌日六点,闹钟响起时林昭已经在洗漱。
镜子里的女孩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脸颊有肉稚气未消,只是圆眼睛温柔坚定。
蒋念慈已经做好早饭,大清早去早市买了油条。
林昭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被奶奶认认真真摆上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林昭笑嘻嘻:“奶奶,笔试满分是200!”
蒋念慈赶紧又递过去一根:“那你吃两根!”
林昭脆生生应了:“好嘞!”
准考证、身份证都带好,笔是高考那天谢辰青送给她的那一支。
“是我数学竞赛时用过的,从初赛到省赛,再到最后的i。”
“我把我所有的运气,如果我曾经有过的话。”
“都分给我面前这个哭鼻子的小朋友。”
林昭深呼吸,坐上前往考场的公交车。
跟一般考试不同的是,军队文职考点的工作人员都是武警。
军装自带疏离感,冷淡严肃,帅得不像话。
女孩子们小小声议论:
“穿军装的武警小哥哥好帅啊!”
“你记不记得春晚上那个维和警察、有一颗泪痣那个?好像就是武警!”
“我一定要考上!说不定就见到他了呢!”
考试铃声响起,林昭叩开笔盖。
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考试,比如高考,再比如电视台的笔试,都有谢辰青来接她。
这次她不用他来接。
她会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他。
-
k国的早上六点,气温已经逼近40度。
中国维和警察防暴队营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任务区局势动荡不安,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枪支,平暴任务频繁如一日三餐。
防暴队队员被要求二十四小时配备枪支,谢辰青睡觉的枕头下都压着一把92式手枪。
没有单人宿舍,只有简易搭建的房屋,三五个人住一间。
如果是出去长巡逻,就只能在废弃的学校或者医院席地而睡。
高温算不上什么,可怕的是带着登革热病毒、还能传播疟疾的蚊虫。
谢辰青高瘦,那身黑色维和警服衬得他皮肤冷白如玉。
头上是蓝色钢盔,警服外面套防弹背心,他最后低头整理枪支、子弹、手铐。
硬邦邦的烤面包、蔬菜汤和让人闻之变色的西红柿土豆刚上桌,他们接到紧急命令:k国南部发生武装暴动,需要他们前去平暴。
武装直升机低空盘旋轰鸣作响,带起飞扬的尘土,耳边爆炸声、枪声、暴徒怒吼声和武装镇压声四起。武装暴力团伙都是亡命徒,根本不管你是维和军人还是维和警察。
防暴队不仅要平复暴乱,还要疏散群众,保护一不小心就会被牵涉其中的难民。
那些衣衫褴褛的孩童,瘦得像竹竿一般,手里挎着篮子到处贩卖当地食物。
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饿昏过去,又或者被不长眼的子弹射中。
这样的年纪,在中国或许还在父母跟前撒娇。
军队文职考试,上午是公共科目,下午是专业科目。
交卷那一刻,林昭心慢慢落回肚子里,依旧忐忑。
但是就算这次不行,她也不会放弃。
到家时,蒋念慈正在看国际新闻:“快来昭昭,那个端着枪的高个子是小谢吧?”
林昭顾不上换鞋子和衣服,跑到电视机前。
那是她只在外国电影里看过的动荡画面,武装暴徒和荷枪实弹的维和警察针锋相对。
谢辰青端枪的侧影冷峻禁欲,而他正低着头,在和一个黑皮肤小朋友说些什么。
从侧面看过去,他唇角弯起一道好漂亮的勾,张开的手心里是一把大白兔奶糖。
他最后在小朋友发顶揉了一把,转身上了带“un”字样的白色装甲车。
一只手里是冷淡肃穆的步枪,另一只手却在给小朋友分糖。
不管是十七岁的谢辰青,还是二十三岁的谢辰青,都温柔干净无以复加。
此时新闻结束,电视机下方一行字:
“k国南部发生武装暴动,我国维和警察防暴队圆满完成平暴任务。”
翌日,谢辰青执行空中巡逻任务归来时,中国防暴队营区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昨天发生暴乱差点被子弹击中的那个。
在此之前,他曾经追着他们的装甲车跑,想要从他们倒下的垃圾堆里找出能吃的食物。
而像他这样的难民营小朋友,数不胜数,并不是个例。
所以后来谢辰青出去日间巡逻的时候,警服口袋里总会放几颗糖。
高温天气让糖果变得黏腻,但在那些孩子眼里依旧是难得的美味。
谢辰青从直升机上下来,小男孩跑上前,背上还背着一个比他更小的小孩。
他昨天分给他的糖果,此时此刻在那个更小的小男孩手里。
兄弟俩一样的黑皮肤,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
他把弟弟放下来,从自己倒卖食物赚钱的小篮子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是用当地一种植物做成的食品。
他献宝一样捧到谢辰青面前:“eat!”
那东西蒋沈认识,他们的中国胃根本吃不惯,甚至吃了还会产生“水土不服”效应。
更主要的是谢辰青虽然平时闷声不吭没什么少爷做派,但是其实十分爱干净。
难民营的小孩子,用水都是困难,更别提卫生状况。
谢辰青蹲下身接过来,几口吃掉。
小男孩见他吃了,开心极了,眼睛亮晶晶看向他。
谢辰青摸摸他脑袋,用中文一字一顿告诉他:“好吃。”
小男孩听不懂中文,大眼睛透着迷茫。
谢辰青扬眉,竖大拇指给他看:“tasty。”
这下小男孩懂了,和谢辰青挥手告别。
他走出中国营区,背着弟弟继续去卖小点心赚钱。
此后他便成了谢辰青的“忘年交”,分走谢辰青的所有泡面和零食存货。
谢辰青只知道他叫“deng”。
母亲死于地震,父亲在一次暴乱中被枪打死,家里只剩他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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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暖,风也温柔,林昭接到面试通知。
候考室的空气稀薄,落针可闻,身边的人都是对手,不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如果面试顺利过关,她就能和谢辰青穿一样颜色的武警迷彩服。
而此时此刻的一万公里外,k国南部监狱发生暴动。
犯人袭击当地狱警致一死一伤,准备集体越狱。
防暴队接到任务迅速出动,他们到时,几百名犯人手持铁棍、砍刀,场面一度失控。
这些犯人都是重刑犯亡命徒,一名外国警察不幸被击中,头部血流不止,正被送往医院。
林昭结束面试,带上门走出面试考场。
成绩会在本岗位所有人面试结束后统一公布。
她攥起的手心都是汗。
一名暴徒趁着混乱手握砍刀突出重围,面目狰狞可怖,见到警察就砍。
谢辰青顶着枪林弹雨,当即拔出手枪朝他手里砍刀开了一枪。
砍刀掉到地上,暴徒对上那双凛冽没有一丝温度的黑色瞳孔。
考官公布成绩,林昭本岗位笔试面试均是第一。
她蹦蹦跶跶跑回家,像第一次考满分的小学生。
蒋念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林昭爱吃的。
庆祝新的开始,亦是告别旧的过去。
老旧的居民楼,空气里的细小浮尘都被时光染了颜色,木质的家具尽是岁月痕迹。
迎接过她的诞生,也目送过父亲母亲的离开。
如今,她和奶奶也要对它说再见。
春末,林昭收拾好所有行李,和奶奶一起坐上前往江城的飞机。
那里的冬天没有雪。
但是有谢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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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近万公里外的祖国已经陷入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