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我给玉儿添的这两个师妹,可都还行?”
谢祄嘴里说着“都还行”,脸上写的分明是“极得意”。
可惜林如海却不是阿拉,可不稀罕纵着他,放下才刚看得入神的两叠手稿,兜头就是两盆冷水:
“勉强过得。只一个随分从时过了头,日后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倒是好手;另一个虽是为天下女子张目的先驱巾帼,只是太过激烈果敢,若没十分防身手段,必定就是那折骨为薪、熬血为油,自个儿却没能熬到黎明时的那一个了。”
谢祄默了默。
没人提的时候还能心大不去想,给林如海这么一说,谢祄也不得不承认,小颜女确实比黛玉更难些。
颜郑渊再如何名士,毕竟只是一介举人;偏那个世界多神鬼,又有个要求人明知道前面有坑都必须踩下去的狗屁规则……
当然黛玉也难,可相比之下,掣肘总能少了些,又有林如海给她经营出个女农□□声在,不说来日有没有可能真如神农帝一般成就,好歹当世权贵要往她身上用手段时都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天下男子再要提起“女儿卑贱”之类的,起码那些靠着高产稻种才能活下来的底层男子要说这话的时候,不问问自个儿的良心,也总要先摸摸自个儿的肚皮。
忽然担忧。
不过谢祄毕竟心大,如今也没法子回去照看小颜女,也便只着眼当下:
“玉儿自是极好的。就是自保之能,也还不足。”
谢祄提起这话,本是要撺掇林如海多想点儿法子,哪怕只是给黛玉蓄养多一些武婢,又或者糊弄住贾敏,好歹给黛玉添个武师傅之类的。
他在一边看着,不说回头照搬到另两个女学生身上,多少有个参考价值。
不想林如海听了,却只管拿眼看他:
“玉儿确实要劳谢师多费心。”
谢祄:“……”
就很突然。
谢祄倒不在乎自己在林如海这里又多了个称呼,左右谢师写实什么的,总不会比前两年那声“叔父”更奇怪了。
就是原本给林如海加的担子,忽的被砸回自个儿头上,感觉就跟猛地被扣在了一口又大又黑的大锅下似的,着实气闷。
偏又不能说林如海扣错了。
毕竟谢祄真是黛玉的老师。
虽然谢祄也有点儿想不起来,当初入林府时,明明说的只是“蒙师”,后来怎么就成了比“业师”更正儿八经的老师的——
但老师就是老师。
尤其在这个世道。
师者,不只传道、受业、解惑。更真个师亦如父。
谁叫谢祄当日,把黛玉敬的茶也喝了,磕的头也受了呢?
哪怕后者是因为谢祄那会子身手不佳,没来得及拦住,却也不好意思再说自个儿当时把林如海夫妇说的“以后黛玉全凭您教导。但有不是处,您骂也骂得、打也打得”只听成客套的话。
于是就连那些堂而皇之的“家长才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之类的话,都不好说得。
那口大黑锅,也就没法子给林如海反扣回去。
——真是得也“全凭”,失也“全凭”!
忽然庆幸在颜家时,虽每每得意于小颜女的憧憬孺慕,好歹没有自称“老师”、“师傅”,更不曾喝了拜师茶。
宝钗那里倒是喝了她一盏茶,却不曾言明,又一直只跟着薛蟠喊“贾爷爷”。
真的庆幸,好歹少了两口锅。
——小颜、宝钗,还有日后许许多多要拜师谢祄的人与非人,肯定想不到谢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死活不肯再收入室弟子的缘故,居然源自于林如海扣的这一口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