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因天气晴好,虽冬日多少寒凉,毕竟寻常金陵气候,薛蟠也是惯了的。

进城之时,就穿得一身大毛斗篷,手上便是娇杏刚与他做的那双分指手套,虽城中不好策马飞奔,但少年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护卫于车轿之旁,或低头听车中姐妹吩咐,或转头与身旁长辈说笑,都是十足风流得意的。

至少薛蟠自己颇为自得。

即便才进城走了不足一里地,他已经被车中姐妹支使着跑了足有七八回,先是城门口不远处买了火龙果,酒楼里打包的糖水荸荠,又有那些在薛蟠看来着实粗疏、偏黛玉和商三娘都赞颇具古拙之意的木雕玩偶等物……

薛蟠依然洋洋得意。

并且得意洋洋。

结果不长眼的偏就撞上来了,正在薛蟠纳闷又更自得于家乡寻常见的物事,偏叫姐妹们这般稀罕的时候。

一个冠落发散、衣衫凌乱的青年,直直撞到薛蟠马腿上!

薛蟠正低头听车里姐妹们夸他家乡之物呢,给这一撞唬得脸色大变,张嘴就是一声骂:

“哪里来憨货瞎子!要找死也犯不着朝少爷马上撞吧?”

因见那人匍匐在马蹄边,半晌没挣动起身来,薛蟠又气急败坏地呵斥长随:

“还不赶紧看人撞坏了没有?别回头真叫少爷我背条人命债,可冤不冤啊我!□□大路上,我们还只敢走一边儿呢!非撞上来!”

薛蟠真是又气又委屈。

他原就因着他亲爹狠压着他这三年,多少听懂了些律法人情,也知道自家别看金陵城里称霸王,其实比他能耐、比他薛家能耐、乃至于比他薛家所有姻亲倚仗加起来都能耐的,天下且有不老少呢!

故而早不似与谢祄初遇那会子的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模样。

尤其这一回,连最是偏着他的亲妈都哄着劝着他务必去扬州低头服软儿,去了一趟扬州,虽没受丝毫折辱,反而和林家上到贾爷爷、下至小方平,都相处甚好,偏遇上那怪异极了的暴风雪,听了一肚子雪灾九死之八大传奇灵异版的七十三种传说,如今对人命债,更是敬畏十二分——

竟是比对上侃侃而谈的黛玉时,都更敬畏两分呢!

想想薛蟠如今,该是何等样的乖巧?

这么乖巧的薛蟠,竟叫人撞马腿上碰瓷,又是何等样的崩溃?

瞧瞧,一时急得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看得谢祄都怪不忍落的,一时细听那碰瓷人呼吸,宽慰他:

“呼吸是微弱了点,但只要赶紧送医,也总不至于人命债那样严重。”

一时又看向这碰瓷人出来的方向,教他去拿那罪魁祸首:

“我看这人倒不是存心碰瓷。是被人打出来的。”

薛蟠也随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街道另一头,乱哄哄一群人打作一团,竟都没发现还有个人被打飞到他马脚上了。

薛蟠把那打群架的人数都数了一边,好容易才有一个老苍头发现不对,哭喊着跑过来寻这撞到他马腿的,偏又喊得是些“你怎么能纵马行凶,踩伤我家少爷”、“少爷,您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死啊!冯家就剩你这一条独苗了”之类,分明碰瓷还不盼着他家少爷点儿好的混账话!

薛蟠气急,偏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牙尖嘴利反应快的,气急之下更是嘴拙,竟连澄清一句“人是被打飞过来撞到我的马腿,可不是我的马踩了他”都说不出来,倒叫一些不明所以的过路人,真因此误会起来。

虽说薛蟠的霸王名声早五六年前就在金陵做下,这两三年即便低调些,也依然威名赫赫,那些过路人纵使误会,小声嘀咕一句半句“薛霸王又作孽了”之类的,也就是极限了。

到底好没意思。

谢祄这会子,又要拦住不叫那老苍头试图摇晃伤者,又要打听这金陵城里得用的跌打大夫之所在、准备不得已就亲自出动去把大夫扛过来,虽也听得路人言语,一时也且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