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以这种方式遇见。
林缈捏着肩上的包带回头,在浑厚的颤声源头看到那张似乎隔了一个世纪才见到的脸。
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上午林语迟的话:“你这脾气跟爸真的很像”
像吗?
起码现在看来是有点。
他们都一样不擅长递进感情,不服软不低头,一样讨厌电视剧里那些让人潸然泪下的情节。
林缈想笑,奈何嘴角的僵硬出卖了自己,她掩饰下摸着眼角,什么都没说。
更不会叫出那个称呼。
清楚这点的林蓦颤着双腿走下几台阶,他站的高些,身躯自然看上去便庞大了不少。
父亲都能在关键时刻撑起一片天。
他却不同,一米八几的个子,站的颤巍,好像要别人搀扶似的。
不论从前现在,林缈都不觉得她能依靠这个人些什么。
就那么对视着,她觉得自己眼睛里一定有憋不住丝丝冒出来的恨意,被林蓦看去,他低低的叹气,绵长悠远。
眼睛看到几层台阶上的某块墓碑上。
“你还不知道你妈葬在哪里吧?”她眼里的恨顷刻化开,变得柔软。
林蓦不震惊她的恨,也同样不会对她的柔软觉得奇怪。
她生命里最真实的情绪来源就在此了,对谁都是有功利或目的,唯独她的母亲。
跟着林蓦走过墓园,树枝在此刻显得密不透风,她开始明白杜幺怜沉重的话语,以及她泯灭不见的纯真。
纵使谁,也没法保持本真。
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那是滚烫真切的,由悲伤而流下的眼泪。
如果不是真的看到那块石头,石头上的字像是血淋淋的用刀刃刻上去的,林缈终究没法相信这个事实。
她捂着眼睛,沸腾的血脉流动凝结。
她的母亲死后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在天堂,而不是永埋在潮湿的泥土里。
连葬礼都没有参加,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脆弱无处释放,她的哭声像是凌迟,在寂静的园子里,血流成河。
没有抚摸,没有细语,只有眼泪的倾诉。
很久。
林蓦才敢走近站在墓碑面前,站在林缈身边,他恍惚的看着,不知是在对谁说:“受苦了。”
女人的眼泪成了最凶的杀器。
好像亲眼看见了,他才终于明白这些年究竟亏欠了她们母女多少。
骄傲执拗在眼泪与哭诉面前终于败下阵来。
“是我太好面子,害的你跟你妈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她把你带回来,亲生女儿就在面前我都不敢认,生怕别人说闲话。”林蓦想嘲笑自己的无知,又只能摇摇头。
在逝者的墓前,他笑不出来。
“现在想想,别人的话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我们一家开心就好了。”明白这些的时候为时已晚,在不知不觉中,他其实早就把林缈化作家人的范围圈里。
人到老了,死神的丧钟每日在头顶敲着,才知道什么是遗憾。
她的妆被眼泪冲刷掉,眼下晕着几块黑色,仰着头眨下眼泪,努力压下哭声,保持清晰。
“为什么不要我们呢?”林缈很用力的扼制着喉头的酸涩,尾音还是漾着颤泣。
问出不敢问,也惧怕问的事。
她想给这个“父亲”一个借口,让自己能心安理得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