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龙翔宫传话来,说皇上察明是当晚有刺客在出云宫上行幻术。
楚轩瑶好不容易从怪力乱神的恐惧之中跳出来。事后十天,她深刻反省:“我已经陷入了唯心主义的泥潭,从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堕落成一个怪力乱神者。”
昙姿只好开导她:“公主以前不是也信什么耶神的吗?”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宗教和迷信是不一样的!”
芙影则添油加醋地比划着,说她那天是被皇上送回来的呀!皇上还坐了一刻钟留下一个小瓷瓶留下句“告诉她太妃安好”才走的呀!
楚轩谣打了个寒颤,她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惹皇帝了,确实强悍,确实强悍。
太后亲自来慰问过,陪着掉了许多眼泪,数落那个老妖男的罪行,最后用一个“但是”起承转合,帮他讲了几大车好话。临行前还颇为哀怨地告诫她:脑子活络点,切不可忘了礼数,礼数!
意思就是:跪得要快,要准,要狠。
三日例行公事,找太后唠磕。不知怎么的,一大家子女眷全围在碧澜榭里头,如众星拱月似地围着太后赏花。太后看小小的脑袋在一片暖玉琅玕中若隐若现,微微一笑把她拉近身旁。
于是那天变成了楚轩谣的倒霉日。
因为……大家不停地夸赞墨王是少有的大孝子。
她想,完了,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帅锅结怨了。不要说他本人就是“皇上的亲弟弟”,他的粉丝们也很可怕。
又因为……紧接着太后说要赏花,要人人都讲讲自己喜欢的花。
楚轩瑶本来站在香樟下的树荫下,听了这话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花?平生知道好像只有圆仔花、太阳花之类的,不太能上台面;光合、叶泡、组织什么的倒背得顺溜。看她们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晓得——这次又要做垫底王了。芙影、芙影何在?总不能说喜欢仙人掌花因为它顽强有毅力浑身冒着硬挺的刺儿吧?
不一会儿皮球被踢到面前了,楚轩瑶只好向花花求助:“还是先问花婉仪吧,我……”
“哦,”太后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脑门,“是想留个惊喜给大家吗?那好,谣儿就最后一个讲。婉仪先来吧。”
惊喜倒没有,惊雷有一个。
“是。”花琤音本来站得远远的,这时徐徐上前,蜜色织锦宫袍配着慵来妆,自有一番不可言说的气韵。“臣妾喜菊,犹爱千叶银安菊。”
千叶银安菊?好有风华的名字,晚艳九华帝女花。
“嗯,”太后赞许地轻吟,“国花。”
“史称高祖从朔北极寒的冰原上带来了千叶银安菊,让王勉绪培育出了各式各样的花色,植满了沣水河畔。雷城初建时缘河道布局,一百单八坊几乎坊坊都有一色菊。雷城建毕,四海归一,高祖登极之日正是寒华,帝都的千叶银安菊齐盛,花色斑斓如锦。更称奇的是那年雷城下了十天十夜的花雨,故雷城亦有‘花都’之称。”
“是啊,一百五十多年了,”太后呓语道,“不知今年的千叶银安菊会不会如同百年前那么有勃郁之气。”
“皇上开河清海晏,国运昌则花事兴,今年寒华节许是又能请公卿家主们来秋清苑赏菊了呢。”
“也罢,到时再说吧,”太后不自禁蹙了蹙眉心,挥手让别的宫妃接下了话头。
楚轩瑶听了一大帮子人讲什么莲啊、兰啊、商陆啊、石楠啊头都涨得昏昏沉沉了,突然听到太后说:“谣儿,轮到你了。”她捧着新换上的茶盏,修狭的眉显出远山的青朦,微笑着等准儿媳开语。
楚轩瑶实在讲不出东西来只好低头懦懦地讲:“我喜欢树。”然后喷着口水严肃地作“有关树木利用价值”的调查报告,发现十有都很无聊的样子,连太后也神游天外了。她只好扯下脸来把茶水呈到她面前。“太后请用茶。”
“哦树,嗯,很好。”太后回过神来端详着她的侧脸,声音细若喃喃。
“那太后喜欢什么花啊?”楚轩瑶一声问下,众妃都从梦游中醒转来,支着耳朵收集情报。
“哦……堇玫瑰吧。”她的眼神飘忽起来,“幽蓝的花瓣,镶着紫金色的边纹,又唤做‘海迷失’。据说堇玫瑰过了德水以北就养不活,真是可惜。”
闻者心里都咯噔一下。
堇玫瑰,纹在楚氏家徽上的晋国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