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天发现自己被安全压杠禁锢在冰冷的座位上。
视野前方是一条斜向上没入云层的轨道,机械履带推动着过山车往前开去,没一会儿就已经到达了上行的节点。
随着车身倾斜,身体的重量也猛然落在了椅背上,后方随之传来一阵不容抗拒的强大推力。
那道如同刀面刮擦粗粝石板的男声停了下来,与之相对的,来自列车下方的动静变得无法忽略。
哐当哐当。
就像是一下一下砸在了心头。
抬眼望去,长长的轨道如同一根从天上垂下的细绳,显得渺小而脆弱。大片大片的阴云透出压抑的气息,徘徊不去的飞鸟身形庞大而诡异,叫声近似婴儿的啼哭。
“阿阿阿阿阿年哥……”
余小天哆嗦着喊向年,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浑身一激灵,急忙扭头望向前后左右,结果一圈下来都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辆列车很长,粗略一扫都有十多排,向年恰好坐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周围的玩家们大多镇定,但也有人紧张得脸色煞白,抓着护杆的手背青筋暴突。
就好比坐他右边的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脑袋跟生锈机器似的一卡一卡转过来:“朋朋朋朋朋友,你恐高吗?”
余小天:“有、有点……”
青年眼里顿时浮现出找到知音的激动:“其实我也是啊,我们家三代都恐,到我这儿最恐……”
“喂,快别说话了!”余小天左侧的女性压低声音警告道,“他在盯着你们!”
余小天一惊。
没等他意识到对方话里的“他”指的是谁,那道安静了有一阵子的嘶哑男声就已经在他的头顶响起,带着略微气恼的尾音叹道:“看来我的这两位乘客还不是很高兴啊!”
余小天猛地抬头,只见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道高高瘦瘦,四肢尤其细长的扁平黑影,仿佛一张笼罩着列车上方的幕布。
黑影通体都长满了眼睛,一颗颗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其中几只的视线集中落在了余小天和青年身上,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长达十多秒的鸦雀无声里,只有哐当哐当还在有规律地响着,如同死刑倒计时一般。
余小天张口无言,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说很高兴吧,他相信以自己现在的表情,只要明眼人看见都不会认为有多高兴;说不高兴吧,他总觉得自己有可能下一刻就被会对方丢下车。
至于他旁边的青年,则可能是因为强烈恐高症发作,又或者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到了,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嘴里只能发出细若蚊蚋的说话声,而且还被风声卷削弱了大半。
余小天下意识竖起耳朵仔听,发现他讲的好像是——
如果你能往顶上加个盖,我会很高兴的。
余小天:“……”
就在青年第三遍重复这话的时候,黑影终于有了决定。
他伸出两只很长很长的手,分别掐住了余小天和青年的胳膊。安全压杆瞬间弹开,两人随即提到了车外,脚底悬空,距离地面足有四五十米。
余小天下意识闭紧了双目,觉得只要对方这一刻松手,自己有大概率会摔成肉泥。
结果黑影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提着他在外边绕了个弧形,又把他重新安回到座位上。
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心跳剧烈的余小天紧紧靠着冰凉的椅背,正要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比刚才强烈不少的风。
他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前面居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心存感激吧,我帮你们换了位置!”人影从上方倒着探出一个脑袋,“第一排拥有绝佳的景致和最棒的体验,这是特等席!”
余小天:……我可谢谢你。
比起他,一同被绑来的青年在经历了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遭以后,似乎已经有点眼白外翻,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翼展足有五米的大鸟贴着过山车掠过,带起的狂风刮得人面部生疼,滴落的涎水更是在过山车边缘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青年瞬间清醒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坐到了第一排??”他看起来痛苦极了,“第一排不是更吓人了吗!!!”
余小天一惊,生怕黑影听到这话后会生气,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从车上丢出去。不过当他往后看去时,却发现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青年还在那里一惊一乍,余小天反倒意外地有些冷静下来,伸手过去拍拍他的手臂:“你别紧张,其实坐哪里都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