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道是一种乏味的学说,我还记得当我年轻时曾用轻蔑和愤慨的态度唾弃它,因为那时我所祟拜的是英雄式的极端。然而真理并非永远是有趣的,而许多事情的得人信仰就为了它的有趣,虽然事实上很少别的证据足为那些事情张目。中庸之道便是一个恰当的例子:它可能是乏味的学说,但在许多方面是真理。
必须保持中庸之道的场合之一,是在于努力与舍弃之间的维持均势。两项主张都曾有极端的拥护者。主舍弃说的是圣徒与神秘主义者,主努力说的是效率论者和强壮的基督徒。这两个对峙的学派各有一部分真理,但不是全部的。我想在本章内寻出并固定一个折衷点,我的探究将先从努力这方面开始。
除了极少的情形之外,幸福这样东西不象成熟的果子一样,单靠着幸运的机会作用掉在你嘴里的。所以本书的题目叫做《幸福之征服》。因为世界上充满着那末多的可免与不可免的厄运,疾病,心理纠纷,斗争,贫穷,仇恨,一个男人或女人若要幸福,必须觅得一些方法去应付在每个人头上的不快乐的许多原因。在若干希有的场合,那可以毋须多大努力。一个性情和易的男人,承袭了一笔巨大的财产,身体康健,嗜好简单,可以终生逍遥而不知骚扰惶乱为何物,一个美貌而天性懒散的女子,倘若嫁了一个富裕的丈夫毋须她操劳,倘若她婚后不怕发胖,那一样可以享受懒福,只消在儿女方面也有运气。但这等情形是例外的。大多数人没有钱,很多人并不生来性情和易,也有很多人秉受着骚乱的热情,觉得宁静而有规则的生活可厌;健康是无人能有把握的福气,婚姻也非一成不变的快乐之源。为了这些理由,对于大多数男女,幸福是一种成就而非上帝的恩赐,而在这件成就里面,内的与外的努力必然占有极大的作用。内的努力可能包括必要的舍弃,所以目前我们只谈外的努力。
不问男女,当一个人要为生活而工作时,他的需要努力是显而易见的,用不到我们特别申说。不错,印度的托钵僧不必费力,只要伸出他的盂钵来接受善男信女的施舍就能过活,但在西方各国,当局对于这种谋生之道是不加青眼的。而且气候也使这种生活不及比较热而干燥的地方来得愉快:无论如何,在冬季,很少人懒到宁在室外闲荡而不愿在温暖的室内作工的。因此单是舍弃在西方不是一条幸运之路。
在西方各国大部分的人,光是生活不足以造成幸福,因为他们还觉得需要成功。在有些职业内,例如科学研究,一般并无优厚收入的人可能在成功的感觉上得到满足,但在大多数职业内,收入变成了唯一的成功尺度。从这方面看,舍弃这个原素在大多数情形中值得提倡,因在一个竞争的社会内,卓越的成功只有对少数人可能。
努力在婚姻上是否必要,当视情形而定。当一个性别的人处于少数方面时,例如男子之在英国,女子之在澳洲,大抵无须多大努力就可获得满意的婚姻。然而处于多数方面的性别,情形正相反之。当女人的数量超过男子时,她们为了婚姻所费的努力与思想是很显著的,只要研究一下妇女杂志里的广告便可知道。当男子占在多数方面时,他们往往采取更迅速的手段,例如运用手枪。这是自然的,因为大多数男人还站在文明的边缘上。假如一种专门传染女子的瘟疫使英国的男子变成了多数,我不知他们将怎么办;也许会一反往昔殷勤献媚的态度吧。
养育儿女而求成绩完满,显然需要极大的努力,无人能够否认。凡是相信舍弃,相信误称为“唯心的”人生观的国家,总是儿童死亡率极高的国家。医药,卫生,防腐,适当的食物:不预先征服这个世界是不能到手的;它们需要对付物质环境的精力与智慧。凡把这间题当作幻象看待的人,对污秽不洁也会作同样的想法,结果是致他们的儿童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