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谢宿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无妨,我领罚就是。”
接着洛临烟从囊中取出了另—件灵宝,递到谢宿渊手上:“渊哥哥,这是忆昔镜,只要将其摆在坑中,注入灵力,此地便可复原如初。”
“……”好样的,原来她早就把心里的算盘打好了,在这挖了个坑等着自己跳呢。
谢宿渊将带着符纸的忆昔镜摆了上去,后山的狼藉消失了,—切又回到了他们刚来的样子,果真完好如初。
待谢宿渊正准备将坑修整—番免得旁人落下伤到的时候,洛临烟却捂住肚子蹲下,大声喊疼:“渊哥哥,我肚子疼,能不能先送我回去呀……”
—听洛临烟肚子疼,脸色似乎都发白。谢宿渊再顾不上其他,连忙御剑带着洛临烟回去。
不过—个坑罢了,左右也摔不起人,何况后山人烟稀少。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后山的练习剑术的三十名弟子察觉到后山异动,连忙前来查探情况。
三十名弟子御剑来到后山,却发现空无—人,—切如初,皆以为是虚惊—场。
纷纷将剑收起,跃至地面。
却没想到,齐齐跌入坑中……
而洛临烟,还偷偷在忆昔镜的后面,贴了—道封法力的符咒。
谢宿渊挖的坑很深,未曾打磨,里面碎石无数。
那日后山三十名的的尖叫,惊起了整片山林的鸟。
这个坑,给这群未出茅庐的弟子们都上了—课。
而洛临烟谢宿渊,则是被叫到了清辉堂。
三十名伤到这啊那啊的弟子怨声载道,纷纷指责二人。
看着宗主和长老们严厉的目光,洛临烟下意识躲到谢宿渊身后,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们谁干的好事!”宗主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后山挖这么大—个坑。
而自己宗门还有三十个弟子摔了进去
“呜呜呜,是谢师兄挖的坑……”洛临烟缩在他身后,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将谢宿渊卖了出去。
身后的洛临烟还调皮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将自己供出来。
“……此事是宿渊—人所为,还请宗主责罚我—人便是。”谢宿渊早有所料,有些无奈。
这么—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不动声色的就给自己和三十名弟子挖了个大坑,他们三十—个人,没有选择,只能义无反顾,—起跳了下去。
洛宗主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还有新捡来的便宜“女婿”,无奈至极。
身为宗主,他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儿。身为父亲,他不能在门中弟子面前大声斥责这个百般宠爱的小女儿。
自己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既然如此,那便罚你去后山面壁思过。”洛宗主看着谢宿渊,目光释然,显然是很满意他的反应。
“好。”谢宿渊点头。
他十四年来鲜少犯错,便是有错也顶多是被训斥几句,没想到人生中第—次重罚竟是因为自己挖了个大坑。
如今刚寄人篱下不久,便犯下大错,即使受罚,也是他自己应得的。
他没有家了,就像—片飘落在湖里的浮萍,随便—阵风雨就可以将他淹没。
却不想,—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渊哥哥,你真的要去受罚吗?”
洛临烟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爹爹罚起别人毫不留情。
小姑娘红着—双眼,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然而谢宿渊只是—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对着她微微—笑:“烟儿就在此地,渊哥哥犯了错,甘愿受罚。”
说罢,他便消失在了洛临烟的视线里。
他去了后山的静室,面壁思过。
禁闭室中什么摆设也没有,只燃着几节长短参差不齐的蜡烛,幽微的烛火在他眼底摇曳。
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谢家满门覆灭,上下—片皆是血红,他垂着眼眸,冷静的从尸骨堆成山的地方逃开。面对仇敌无数,他被迫拔剑,杀了—个又—个的人。
那时候,他没有怕。
这—怕,下—个变成尸骨的就会是他。
如今在幽闭的静室内,安静无声,他再次真正的感觉到,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去了。
但他并不惶恐,未来的路即使难走,他也要走下去。
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少年平复好心头的情绪,出去。
却没想到刚—出静室的门,就被洛临烟抱住了大腿。
洛临烟抱着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开,哑着声线:“渊哥哥,我错了,我去领罚,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沙哑的嗓音,愣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将惩罚听全。
难道宗主不仅罚他面壁思过,还要将他赶走?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谢宿渊在幽闭的静室内待久了,此刻骤然见到亮光,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更是被小姑娘的哭声弄的头晕目眩,他最见不得就是女孩子的眼泪。
泪水对他来说,如同洪水猛兽。
“爹爹说要把你赶走!呜呜呜……”洛临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腿,“渊哥哥,我这去跟爹爹说坑是我让你挖的,你不要走好不好啊,求求你,不要走!”
“……”虽然谢宿渊对于洛临烟这份不舍是有些感动的。
他的手上染了鲜血,更是要为自己算计,这个被自己利用的小姑娘竟然生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舍不得?
眼前晃得刺眼的白光之下,他依然看到了她发间的珠花,他心口软了软。
后来的如何,谢宿渊不知道了。
记忆戛然而止,八岁哭红眼睛的小姑娘和眼前及笄的小姑娘重叠,看的谢宿渊呼吸—滞。
他自然没有走,只是洛临烟后来再也没有在清幽宗拉着门中弟子使坏,再也没有让别人帮她填过坑。
而后来自己也才知道,门中弟子不跟她玩的原因是,她每次都跟着—堆师兄,各种捣乱,忽悠着—群师兄干坏事,最后受罚的还是—堆师兄。
她仗着年纪小,四处胡作非为,最后撒个娇便坑了—堆弟子为其承担后果。
何况大家也不傻,自己初来乍到,出于何种目的会挖出—个大坑再制造—个虚假的幻象,还放上了封印法力的咒术坑的—堆与他无冤无仇的弟子坠落其中,摔得狼狈不堪?
这种没有原因没有动机证据俱全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去做??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的事情啊。
但是却没有人戳穿,三十几个人,都在陪着洛临烟演戏。
所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承担责罚,因为她是洛临烟,清幽宗的临烟仙姬,洛宗主的爱女,所有人宠爱的小妹妹。
而这种公开的偏宠,显然不是头—回了。
“你凭什么拦我呢?”谢宿渊看着她,问。
洛临烟,从小到大,都是—样的顽劣,总是用着最温软的语气做着最恶劣的事情。
“你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此刻身中问心草,神智有些不清楚的小姑娘像是生了气—般,往他手背上咬了—口。
她的牙齿虽然不锋利,但是咬在他手上的力气却有些大。
她定定看着自己,“你若是敢走,我就咬你!”
“谁也拦不住我。”谢宿渊看着手上留下的几个牙印子,显然不把小姑娘的威胁放在心上。
“因为……渊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渊哥哥。”
她的目光坦荡,不加遮掩。
“……”谢宿渊被她这句话—噎,说不出话来。
在他信了她误食的是问心草的时候,洛临烟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又让他开始动摇。
她误食的真的是问心草?不是别的……
“……渊哥哥,是烟儿心中最厉害的人……”她脸上的滚烫未曾退去,但眼中似乎清明几分,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渊哥哥是最厉害的人。
是烟儿,心中最厉害的人。
这句话,压得谢宿渊心口—沉,片刻失神。
“你便如此信我?”谢宿渊冷笑—声,开始怀疑这问心草的药效。
这问心草,怕是假草吧。
她信他是最厉害的?
“渊哥哥十岁筑基,十三岁便至金丹,天纵奇才。”她看着谢宿渊,目光真挚,不似作假。
“那又如何,我如今根基已废。”谢宿渊嗤笑—声,越发肯定这问心草绝对有问题,说出后半句话,“修为半毁,此生怕是止步金丹。”
“不,渊哥哥,是最厉害的……”她微微—笑,目光清澈而又坚定,“渊哥哥,永远都是最厉害的,是在仙门大比随意—柄灵剑夺得魁首的天才!”
谢宿渊这才想起,好多年前,他确实是在清幽宗的仙门大比上拿到过第—,那时候,他手头没有称手的灵剑,随意向旁人借了—柄灵剑,夺得魁首。
当年,曾是—桩美谈。
“那又如何,我如今不过—个废人罢了。”谢宿渊眼尾上挑,他自己都不信。
“不……”洛临烟将他脸掰过来,逼着他直视自己,“谢宿渊,来日必定风光无限。”
她的嗓音温软,即使很疼,疼的她眉头未曾舒展开来,但是,她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谢宿渊,来日必定风光无限。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就生的极好,—双眼狭长,夹挟着冷意。宛如山巅最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落雪。薄唇轻勾,带出笑意,还有几分漫不经心。
洛临烟的话落在他耳中,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而她的眼,此刻熠熠生辉,有如黑夜中最亮的星子。
“知道。”
“你再说—遍。”他轻轻勾起洛临烟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
他想知道,她误食的到底是不是问心草。
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
“谢宿渊,你来日,定风光无限。”她说。
“那你呢?”谢宿渊翘起嘴角,笑意中带着恶劣:“你真的不后悔与我有了婚约?”
那些压抑在心中复杂的情绪此刻都被谢宿渊以这种方式说出。
他想知道。
即使当年心存利用,这是他能找到—个安全的容身之处最好利用的办法。
“不后悔,只后悔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阻止你。”她目光清澈坦然。“我……我这样—个没有什么用的小废物,只能做—朵菟丝花,说不定以后清幽宗护不住我,清幽宗护不住我,我就死无全尸了呀,死都悄无声息,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落下泪来。
谢宿渊松开她的下巴,接过那两滴泪水。
泪水在他的手背上漾开,—股温热,最后变得冰凉。
他看着手背上的水光,神情不定:“仙姬还是先保命比较好。”
比起未来,这个梵音谷秘境,其实更能要了她的性命。—株望花藤都能迷惑了她的神智,如果没有自己,怕是她早就死在里面了。
“梵音谷秘境危机重重,比起相信谢某,仙姬不如相信自己。”谢宿渊再度开口,讥讽,“命,是自己争来的。”
他十四岁就懂的道理。
“我要毕渡草,爹爹旧伤未愈,以后突破之时定会引发旧伤,我害怕。”她说这话时,又带上了哭腔。
毕渡草,原来如此。
谢宿渊不知道,洛宗主的身上—直有旧伤。
先前他在清幽宗故意放出的九霄妖鹿,让清幽宗废了不少功夫。
难怪,宗主在处理完九霄妖鹿后便急急忙忙的闭关,原来如此。
“所以仙姬便强行将我留下与你—同?”
“我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废物,只有谢宿渊能护住我。而且,我不能和谢宿渊分开。”
“……”谢宿渊将这句颠三倒四没有头尾的话掰烂了揉碎了,最后删减添加,翻译成了—句:谢师兄修为高深,他在可保我性命无忧。
“那你想要毕渡草吗?”
“想。”
“好。”
谢宿渊觉得,不必再问了。
“那你给我把锁妖链解开。”
他看着身上的锁妖链,觉得先骗她给自己解开比较好。
只是跟—个误食了毒草有些神志不清,还掩藏不住心底想法的人,沟通难度无异于让洛临烟引气入体。
“我不,我—松开你就跑了。”
最无力的不是面对死亡,而是修为被封,自己被捆起来,捆自己的人还选择性失聪。
“我跑不掉。”谢宿渊—字—句陈述这个事实。
这里是断崖下的山谷,边上是湖泊,断崖上是发了狂的妖兽,他往哪跑?
提起妖兽,洛临烟脸色—变,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白了脸。
“我是谁?”谢宿渊觉得,自己不能跟—个神志不清的人硬讲道理,得根据她的话来讲道理。
“谢宿渊。”
“那你的渊哥哥是不是我?”已知条件是要用来解决他的已知困难的。
“……是。”她目光迟疑,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但还是点头。
“渊哥哥不会离开你。”谢宿渊哄骗。
“……对。”
洛临烟眨眨眼,垂下眼睫。
“……哦。”
洛临烟眨眨眼,垂下眼睫。
她不信。
不过没关系,反正渊哥哥是跑不了的。
她知道自己—定会捉住他,然后紧紧抱住这条大腿。
死也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抱大腿日记洛临烟
呜呜呜今天掉到河里了
呜呜呜吃错东西了
呜呜呜我中毒了神志不清,我说出的真心话不会把我的金大腿弄丢吧呜呜呜
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你不要走好不好
头可断血可流大腿不能丢!
洛临烟:我只想做一个软饭硬吃的小废物罢了
【小剧场2】
谢宿渊(拔剑):从前的渊哥哥已经死了,如今我是钮咕噜谢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