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白友前站在院门口,张望着村道上。
村里人都在议论,白家祠堂里出人命了,王杏香被白依依他们气得一命呜呼。
连白家的老太太也坐不住了,坐着板车,让小叔从村南拉过来,此时正坐在白家前屋,喉咙里呼噜呼噜直喘气。
白友前狠狠抽了一口烟,丢在地上踩灭了,院门前一地烟头。
他盘算着王杏香要真是被气死了,那也只能他们想办法应对,要赔钱他们家也没多少,要闹事砸东西就让他们砸。
想到王氏娘家那边颇有几个会耍横的,白友前又回身去里屋将存折拿出来。白依依手头没几个钱,准备让她拿着存折避到市里去,三五年内都别回来。
徐小兰见他进出里屋,知道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默默倒了碗水端出来给他喝。
白友前低头喝水,忽听邻人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老高开车在村道上停稳,白依依下车:“爸,妈,你们怎么在门口?”
白友前目光落在史添的石膏上,还没答话,蹲在院子里的白友合倒是立即站起来道:“奶奶叫你,屋里说话!”
史添不解,望向白依依。白依依更不明白奶奶怎么忽然来了,神色亦是迟疑。
“你咋那么能耐呢?”白依依人刚进门,就听到一声苍老的问句,“把人给活活气死了啊?!”
白依依对奶奶的语调早习以为常,史添却听得顿时火起,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说谁呢?!
史添刚要上前,白依依立即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自打你撕坏了你妈的肚子闯到这世上,就没消停过,你咋这么能呢?”奶奶倚在厅中的大竹椅中,白发苍苍梳得一丝不苟,别着头看白依依。
白依依以往都是低头听着,从不还嘴。
这次老太太也按照惯例要历数她的“能耐”,白依依忽然打断她道:“王杏香没死,我们救活的。”
她是一个医务工作者,治病救人从来都是本分,但是此时,她第一次抬头挺胸宣告自己的成就,那是一条人命。
白奶奶顿时被噎住了,吭哧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你这么能耐?”
白依依看了周围一圈,叔叔婶婶都在,母亲站在门边,欲言又止;父亲从门外进来,沉默不言。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史添身上,而史添目光赞许地看着她。
白依依不再多说,同史添牵着手出门。
村道路边,两人坐进车里,等小胡去将晒谷场的车开过来。司机老高不知道上哪去了。
白依依望着车窗外,史添看不见她的脸,却看到细微的晶莹坠落下来,打在她衣服上。
她掩饰地掸去,呢子衣料不吸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
史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回村里,订婚的事情的确是澄清了,但是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白依依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从小我奶奶特别讨厌我,我妈又不能跟她唱反调,也跟着嫌弃我,从小到大我不论做什么她都是挖苦。”
“烧个菜就是打死卖盐的,齁死人了;我扎个头发就是臭美,长大了一定是狐狸精。
说归说,我第一根发绳就是我妈给我的。
她就这样,一边嫌弃我,一边偷偷给我塞东西。所以我感觉再不济我也是她女儿,她还是爱我的。
上学以后,我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想法,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会骂我不切实际,我也不跟他们争,没什么好争的。
我们之间没有沟通的习惯,他们从不听我说什么,我也觉得他们过时了,什么事嬉皮笑脸就含糊过去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从来没有解开过。
以前我背着行李去上学,我妈都会站在院门里站一会儿。她大概以为我看不见吧。其实我都知道……”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发颤而走音了,却坚持说完:“门板上有块豁呢……”
史添回头,没有人站在院门后。
“以后有我呢。”他道。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白依依极力压抑着眼泪,此时再次泪崩。
史添望着车窗外土路,轻轻拍着她的背。
老高豁然打开驾驶座车门,喘着粗气将一个竹篮子递给史添,匀了一口气正要解释。
“什么?”史添迟疑接过,揭开竹篮盖子。老高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大公鸡“腾”地弹跳出来,“咯咯咯”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