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风云突变,碎石混着风沙席卷,携着肃杀之意。千百鬼魂前仆后继地涌出,带动一团大的灰黑气流朝长明树笼罩而去,千百簇鬼火一时盛放,吞没突然暗淡的天际,冲破滚滚流云,妄图冲破神树表面的结界。
宋启玥瞬息反应过来,手化银色流光长驱直入,将近半数鬼魂被他牵制住,但长此以往定会支持不住。
那男子见他自不量力,冷笑一声,近身同他搏斗起来。他不过化为人形两百年,如何抵得过这个身经百战的男子?
但输了修为,也不能输了气势,蓬勃气势凝聚周身,化为迷蒙的青色光彩笼罩着自己。同这男子过招已是心力交瘁,更无暇顾及那千百只拼命冲撞光幕的亡魂。
噗的一声,他被轻响吸引过去,冥府之门中混沌的灰黑气流里忽然窜出一个骷髅脑袋,空荡荡的眼眶正好对着他,莫名心慌。半晌他吃力地钻出来,只见他身披盔甲,手持一柄三叉戟。
戟刃前挥,光刃闪电般冲撞,重重地击打在光幕上,阵阵嗡鸣让他恍惚。再这样下去结界迟早会被冲破。分神间胸口被豁开一道血口,狼狈退开数步,焦灼地看着濒临破碎的光幕。鬼将一次又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暴虐其上,光幕迸发出类似悲鸣的声响,摇摇欲坠。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宋启玥忽然不动了。四下气流忽然疯狂攒动,集天地生息,汇山水灵气,仙泽披散一身,漾出古朴苍茫的气息,目光幽远深沉,仿佛一息之间与天地融为一体。
抬手间白炽光焰直冲天际,天地骤然相接,气流疯狂流窜,震颤出律动嗡鸣,白袖微展间他立时被掀飞数十米之远。
一道霞飞红莲仙纹骤然出现在他额间,那红火璀璨的纹样沁出血珠般的浓烈,如火、如霞。
他愕然,为何一息之间气息忽然猛升,竟能同上仙气势媲美!
他撑着起身,祭出一道黄纸血字的灵符镇于半空,密密麻麻的亡魂忽然动起来,前仆后继地朝他涌来。白袖轻轻一甩,但见白芒于空中一抹,亡魂被格挡在外,竟无人可近身。血雾喷薄四溅,浓烈地在半空蔓延。
一片亡魂退却,另一片亡魂又如潮水般不知死活地涌上来,眼前这团黑气潮水潮落般的涌上涌下,进进退退。
他祭出一只红莲盏,熔浆咕噜咕噜冒泡,与杯沿齐平,火光映红了杯盏中千百张亡魂狰狞的脸,燃起他们心中铿锵战意,仿佛往生的愤恨、仇怨都在此刻迸发而出,朝他而来。
一个个火红的厉鬼跳出杯盏,起伏间带起的熔浆滴在地上,土地顿时熔作软泥。
他凝重地看向那只杯盏,厉鬼像是无穷无尽似的,席卷扑向结界。衣袖盈动,一掌前推,白芒霎时笼罩杯盏,小鬼被光顶住,蹦不出来了。
他拼命催动仙力,仙泽鸿蒙缠绕周身,气势摧升巅峰,地面崩裂出数条惊人的鸿沟。天地动荡,红莲盏被压制的发出阵阵抗拒的嗡鸣,轻微的晃动变得愈发激烈,笼罩红莲盏的白芒忽然裂出一个缝隙,一道跨空的熔浆火线顺着缝隙激射而出,
电光火石般喷薄在他胸口。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是空的。胸膛麻木蚀骨的剧痛让他支撑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莲盏在仙泽动荡下倾斜,滚滚熔浆直流而下,漫天火舌吞没了这方土地。
红莲盏放着淡淡虹晕,光泽流转。
垂头看胸口,腾腾火焰灼烧、侵蚀着胸口的每一片皮肤,熔浆肆淌,一直流至小腹。噬心化骨,他不敢呼吸,因为他能感觉到冷风穿过肋骨的凉意,一呼吸,冷风就穿过肋骨缝隙,他仿佛都能听到骨头融化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发现身上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黑影再闪,那男子的身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不及他扬袖格挡,视线中的人被一扇幡面取而代之,轻巧地晃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灵魂的激荡,仿佛脑壳被重重的击打了一般,引起强烈的晕眩。他紧闭双眼,蚀骨般的疼痛一瞬间将他湮没,仿佛血肉被吞噬,灵魂被撕。
再睁眼时灰蒙蒙的一片,小火苗在明灭不定地跳动,定睛细看那漫天火焰却是蓝紫色的。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凉,脊背不经意地挺直,他战战兢兢地扭头,一张可怖灰黑的脸就凑在眼前。恍然看向四周,心彻底凉透了。此时他正被万千亡魂潮水簇拥着向前涌动,周遭黑黢黢一片,他也不知此间何处。
夜幕如潮水般侵袭着广袤的天地,只有点点灯火在阴沉的空气中缓缓前行。放眼望去,那是一艘华美瑰丽的画舫。船艄隐约可见一杆凤锦,书着狂放四字aashaash红尘舫
周身人潮涌动,林然有序地登上船,他很迷茫,不知该不该顺着人潮向前走去。他犹豫的念头只存在片刻,便果断上了画舫。奇怪的是,方才亲眼见到千百亡魂
上了船,此时却空空如也。穿过船舱,掀起帘幕,船头立着一个人。
这船是开往何处的?
他回身见到一双彷徨的眼睛,这样的目光他见了上千年,早已没什么可激起波澜的了。
奈何桥,过了桥,喝了冥河水,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