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口婆心劝了皇阿玛好久,甚至于威逼皇阿玛,若他敢出家,就掘了皇贵妃的坟,要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皇阿玛知道皇祖母言出必行的性子,故而放弃了出家的想法,回宫继续当起了皇帝。
可他人在,心却早已随着皇贵妃去了。
皇贵妃死后,他再未召幸过任何一个嫔妃,甚至连面也甚少见。
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将自己堆在厚厚的奏折堆里,连睡觉也不回寝殿,靠着龙椅就睡了。
那段时间我给皇阿玛请安时,见他眼下挂着可怖的乌青,硬茬胡子毫无规则生在脸上,眼底尽是红血丝,眼神也涣散到不似活人。
他这样虚耗自己的精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度日了半年之久。
终于一日,染上了恶疾天花。
那本就是不治之症,加之皇阿玛长期不思饮食,身子虚亏的厉害,病来,人便倒了。
那病是能传给人的,皇祖母不让我去看他,由太医院的太医伺候着。
我本以为额娘会去,于是我去额娘宫里寻她,我要她带我去见皇阿玛。
可我来时,额娘正在榻上睡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问我:“我去理他作甚?他不是爱惨了董鄂氏吗?让她去照顾就成了。”
不单是额娘,皇阿玛这场病,无一嫔妃愿意伺候在侧。
连皇额娘也是如此。
其实也不必有人照顾在身侧,一日我去皇祖母宫中问安时,见皇祖母一直在哭。
我替她擦着眼泪,劝她别哭了。
她将我紧紧拢在怀中,她与我说,皇阿玛不肯进药,每日躺在榻上傻笑着。
他常对着无人之地招手,他说,静儿,你来寻我了。
静儿,是皇阿玛对皇贵妃的爱称。
没过多久,皇阿玛就拟立了遗诏,他要立我为皇帝,并要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四位老臣相助,辅佐我登基。
皇阿玛离世前,曾召我觐见。
有宫人为我戴上了三层白纱覆面,我入了乾清宫,站在皇阿玛的榻前,我只能隔着厚厚的帷幔与他说话。
他声音很虚,不停地咳嗽。
他与我说,这大清的江山,以后就交给我去守着。
他与我说,他这一生,毁在一情字上,可却不悔。
他与我说,我是他最骄傲、最聪慧的儿子,我必要将大清治为强国,不可像他一样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他与我说,这个皇帝的身份,令他太累了。他要去寻他的静儿了。
然后,他就去寻了静儿。
大丧那日,我居正位,戴孝断发,哭得歇斯底里。
额娘将我拥入怀中,她不停的啜泣着,好似伤心极了。
可当我抬起头,想要替她拭泪的那一瞬,我却见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和一滴泪也见不着的眼眸。
我偷偷看了一眼四下,所有的嫔妃,包括皇额娘,都低垂着头呜咽着,都见不到一滴泪。
我好像开始有些理解皇阿玛为何钟情于皇贵妃了。
他是天子,是她们的夫君,他死了,她们为何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