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在侍卫耳旁嘀咕了两句什么,就把我带走了。
一路上,他死死抓着我胳膊,而我却不住挣扎着,近乎是对他拳打脚踢。
我力气没他大,折腾半晌只是徒劳。
我被带入钮祜禄府门前时,正好赶上大人下朝回府。
他见我正同掌事家丁争执,落轿问何事。
掌事家丁又跑去与大人嘀咕了两句,我见大人抚了抚黑黑的胡子,叹了口气,冲我招手。
我知道他是好人,于是跑到他身边,抽泣问他爹娘的下落。
他并不答我,只是牵起我的手,入了府邸。
钮祜禄府可真大呀,我从来都没有入过这么华贵的地界儿。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他引我入了他的书房,才想起问他爹娘的事儿。
他坐在座上,饮了一口茶,与我说。
你爹娘得了痘疫,死了。
我脑中一懵,自不信他说的话,不住追问他。
他神情仍是淡淡的与我说,死了就是死了,他没必要骗我。
我哭着转身向外跑,他大手一身拉住我脖颈后粗麻布织的衣领,用冰冷到极致的声音与我说:“你爹娘死了,朝廷去屋中收尸的时候瞧见了你爹私藏的青丝。清军入关,汉人要剃发,留着头发,视为反清复明。侍卫放火烧了你的家,你现在回去,他们也会烧了你。”
我那时候哪里听得懂这些,可我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我爹娘怎么会死?
前些日子,爹还在教我舞剑,爹说我天赋极佳,以后有机会入宫当个侍卫,定能大展拳脚。
娘还替我新缝制了棉衣,我盼着快快过了深秋京城落雪,我能穿上那虎纹衣裳,威风极了。
这些场景还清晰在我面前浮现,大人如何能告诉我,他们死了?
我有些撒泼与大人闹着,我让他放开我,我告诉他,我要去寻爹娘。
他抬起手,狠狠掴了我一耳光。
我被他这一巴掌打得跌在了地上,下颌碰地,磕掉了我那颗松动许久却仍未掉下的牙。
他居高临下,仍是面无表情看着我:“你爹娘死了,你若也要死,不必回家中,只在我府邸随便寻个柱子撞死就成。你若想活,你是北江独子,我会收留你。”
就是这一巴掌,这一句话,好似令我忽而长大了。
我记不清当时我是怎么想的,硬生将垂在眼底的泪憋了回去,冲大人死命点头。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
那日娘无端冲我发火将我滚出去,是怕她的病气过给了我。
而爹将我送去那所谓的外祖父家,也是怕我留在京城染上痘疫。
可他却不走。
他留在娘身旁,一直,一直陪伴着她。
直到她先合了眼,直到自己也染了痘疫,爹都没有离开那间我们朝夕相处的茅屋半步。
有这样的爹娘,我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