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诡点点头:“唐殿主虽然没有与二殿主一起,但二殿主总归会顾及几分情面。若他们肯救,咱们便能生。”
“可我们有让他们救的价值吗?”浅痕垂目,语气冷淡,“三殿主顾念旧情,救那一次也就够了。江镇主生性随意,一时兴起救你一回,断无第二次。”
宫诡道:“江镇主那边我会去问,唐殿主那边我会送信试探。你俩,帮我做一件事。”
二人点头:“师兄吩咐就是。”
宫诡将三个人依次看了一遍,一字字叮嘱:“你们记住,听从二少爷吩咐是我的主意,与你们毫无干系。我何时追随二少爷,何时见过二殿主,又何时替二殿主做事,你们一概不知。你们所做的,只是为我保密。”
“师兄!”
宫诡淡淡道:“若是被公子知道咱们三人皆涉其中,必定牵连师父,牵连鸩酒堂,甚至牵连冥谷与咱们交好之人。所以,就算最后你们难逃一死,也咬紧牙说对我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不然你们死后,鸩酒冥谷便有血洗之灾。”
流沙不解:“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公子会因猜忌而大肆杀戮吗?”
“正因是用人之际,才容不得下属心怀二心。”宫诡终究忍不住轻叹一声,大抵是在叹息自己,“鸩酒堂也就罢了,毕竟有大半旧部,只有年轻一些的孩子是公子培养出来的。但冥谷……每一点都是公子的心血,岂容他人觊觎?”
浅痕自嘲一笑:“你知道,我们在公子眼中不过是一把刀,一把折断不会心疼、丢弃不会迟疑的刀。如蝼蚁般死不足惜的人,便是错杀又有何妨?”
流沙垂眸,掩住眼底的茫然。死不足惜……吗?
宫诡面无表情地看了浅痕一眼,不置可否:“杀手本来只需要考虑怎么杀人,而不是考虑怎么活下去。”
浅痕似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抬头看着他:“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宫诡从袖中将拧在一起的飞刀取出,打量一番:“我记得唐笑愚说过,天下令人效忠的办法只有两种:感激与畏惧。”他看着两个师弟,慢慢道:“你们对傀儡宫心怀感激,却不对公子怀有畏惧。不甘心……也只是觉得效忠错了人吧?”
浅痕咬牙:“我是不甘心为了二少爷而死!”
“你是愤怒于他视我如草芥,弃我如敝履。”宫诡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有几分冷冽。
浅痕一怔,下意识抿唇:“我只是不知你为何要如此任他轻贱。”
宫诡浑不在意地回答:“因为我如蝼蚁般死不足惜呗。”
浅痕一噎:“你……”
宫诡瞥了他一眼,倒是不笑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只要二少爷没有吩咐,尽可能离他远点。”
浅痕皱眉:“就算我不去,那你呢?躲得掉吗?”
“你和我不一样。”宫诡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漠,“我比你更能忍,比你更不在乎他们如何对我,也比你更清楚在这几位‘主子’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浅痕沉默许久,忽然叫了他一声:“宫诡。”
宫诡一怔,抬眼看他:“怎么?”
浅痕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与你同生,你绝不能留我一人独活。”
宫诡撇撇嘴:“我要是死了,都不用你轻生,杀你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当我为什么能一忍再忍,还不是舍不得你死?”
“我……”浅痕苦涩一笑,终究没能流露出更多的神情,“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了。”
宫诡表情并没有什么表情,只道:“所谓拖累,不过是离开我,你就活不下去。因为顾及着你,我才不得不拼尽全力活下去。”
浅痕微怔,有几分动容。
宫诡起身,走出一步又忽然停下:“我赴死之时,你要记得怎么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浅痕缓缓点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宫诡将腰间长鞭解下,暗器囊也尽数掏出,一同丢在哑巴脚下,示意他收起来:“和师叔待在房间等我,如果有人来,就跟在师叔身后,懂吗?”
哑巴懵懂的点头,嘴唇急急开合几下,吐出几声喑哑含糊的疑问。
宫诡沉思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加蓬松:“会回来的。”
哑巴茫然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惊慌。这是他师父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对他,带给他的却是不知原因的恐惧。
他在师父身上嗅到了视死如归的味道——而这样的东西,他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在这样没心没肺的师父身上见到。
哑巴下意识抓住师父的衣袖,口中胡乱地发出呜呜声,试图挽留。
挣开衣角,转身离去。宫诡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更遑论留恋。对他而言,算作告别的安慰已经是他可以给予的最大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