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来看守现场的队员,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钟队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把村民放进来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但那个队员却像是哑巴吃黄连,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不可置信,随即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我也不信,原来这现场早就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村支书刚刚带了几个村民来,说是要还原现场什么的……”
“胡闹!你好歹也是刑侦人员,怎么能犯这种错误,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合法进入现场的圈里,你还指望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还原什么现场?”钟健这时候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钟队,您听我说完,我只是放开警戒线让他们旁观口述,当然不可能叫他们动手动脚,他们所处位置都是合理得当的,不会有二次破坏的可能。”那队员有些无辜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刚刚村支书急匆匆过来,说是带了几个破坏现场的村民,虽然只来了三四个,但也大概能将昨天的具体情况描述清楚了。”
那队员说到这儿,指了指一旁油头粉面的中年人,我看见那人裤脚上的泥点和门口摩托车破损的前挡板,大概猜到此人并不在村中居住,他应该是镇上给大南山村安排的村支书。从村子到镇上有不少常年水洼,属于天然溪流形成的,此人这么着急赶过来显然是接到临时通知,而通知他的人可能是村长,想协助我们尽快破案。
“各位同志辛苦了,我是大南山村的支书叶建国,昨天事发突然,镇派出所的同志没有及时协调,现场实在来不及保护,加上村民文化素质不高,所以民警赶到时,现场也遭到了不必要的破坏,实在是我们工作的疏忽。”那人走来与钟健主动握手,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昨天早上事情发生以后,有部分村民得到消息之后来到现场,在围观之余还发生了一些难堪的事情,张家院子里的部分财物遭到了村民的盗窃,现场也就未能完全保留下来,不过屋内并未发生类似事件,所以屋子里的遗留物还算保存完整。”
“杀人现场群体盗窃?”记录员忽然瞪大眼睛,显然是没见过此类事件,其实不光是他,我也头一次听见这只事。不过钟健倒没什么反应,下垂的眼睑好像是在说:盗窃算什么,不发生哄抢就算好的了。
“村子里的人不信神佛吗?就不怕染上晦气?”记录员有意无意问道:“按理说这种盲村至少应该有迷信存在吧。”
“如果连温饱都成问题,哪还有什么迷信站得住脚?”钟健冷笑两声道:“物质基础决定认识高度,迷信是在解决温饱之后,其他欲望高涨所催生的东西。”
“还是一个字,穷嘛……”村支书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只得东张西望不停叹气。
“那破坏程度有多严重?盗窃的证物能否取回,让现场得到还原?”我赶紧问了问叶支书,希望能将现场恢复原貌,如果真的能从中取得其他信息,说不定目前的僵局会有突破。
“这个嘛……院子里的财物不一定能完全归还,因为当时情况比较混乱,而且也不排除有单独村民在更早的时间段内进行盗窃。”叶建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大致现场还是能够还原的,我带来了个别到达现场较早的村民,可以通过他们的口述来还原。”
听了他的话,我脑子里各种线索全然断线,一种乏力感从心底生出,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悲哀,我总觉得自己所学的东西居然很难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用上……
首先是之前的推论是否准确,如果现场还原之后得出的推论与之前背道而驰,那到现在我们所做的工作岂不是完全成了无用功?而且在这其中会不会有凶手参与,如果凶手再次进入现场进行破坏,那最终的推测结果可能会有极大谬误。但最重要的还是还原的准确性,因为粗略还原之后的细节肯定没有提取价值,然而未经专业训练的人不可能做到准确还原,更何况这还是一群全文盲的农民。
钟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是让我别太担心,他以前有过这类经验,咱们并不需要将物品放回原位,此时真正的现场样貌是存在于人的脑海才靠谱,我们只需要通过村民口述进行推理就好,而这就要交给我了,这算是我的强项。
我理了理思路,将脑子放空,准备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模型。钟健提醒了我,我并不需要将细节还原,既然此时的细节已经没有提取价值,那么简单推理出来就好。当我问完这些村民之后,我的脑子已经有了一个大概雏形,在我们来之前盗走的财物虽然不少,但最重要的信息应该是在血迹附近。
刘喜当时背对着凶手,那么在凶手杀死张三狍这个过程中,她肯定手里在忙着什么,所以凶手很清楚她暂时不会转身。根据村民的口述,刘喜面前应该是一个晾晒架,架子上是一筐晒干的草药。但这时候刘喜的灶台上还烧着米粥,柴火通常旺盛,灶台得有人照看,她肯定不会有心思出来干其他的农活。
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喜之所以从灶房走到院子里,是应凶手的要求。而凶手的要求就是刘喜面前的草药,刘喜在为凶手准备草药的过程中,凶手开始作案!
没想到一番推理之后,居然有了新的收获,凶手是前来购买或者索要草药的。而一个村民接下来的行为也印证了这一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个自封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晒干的草药,他将袋子递过来便说道:“我不晓得这也算犯法嘛,人都死了,捡点东西回去也能用,我向主席保证……以后不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