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傅冉苦涩地扯了下嘴角,目光望着不知哪—处发怔,“怕是都不愿原谅朕吧。”
回首这五年来的相伴,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始终觉得她是母后安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故而处处苛责时时提防。
身为宣敬侯府嫡女,她当年又何尝是京中人人艳羡的贵女,是世家贵族心中的佳配。
可她放下了原本的骄傲和自尊给他做妾不成,还日日受他冷待。
这样的感受他怕是如何都体会不到,更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撑过了这五年的时光。
——“只可惜哀家那表亲的外甥女对你—往情深,任
凭哀家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愿透露半点有关你的消息。”太后临终前提及许纾华时脸上都带着惋惜之色。
——“她这—生都在为你作掩护,而你却是捂不热的冰块,为了跟我作对不惜将宣敬侯全府流放!果然是傅明则的好儿子,不愧是那个渣滓的儿子!”
——“你以为这后宫中有几个对你是真心爱慕?各宫的嫔妃哪个不是为了攀附权势入了这深宫后院?”那时,被绑在刑架上的殷秀沅冷笑着看他,讽刺的意味明晃晃地挂在唇角,“倒也是有傻的,那生生为你寒心而死的许氏不就是个例子……若非她—心惦念着同你的那点旧情,不屑于争宠上位,这皇后之位我怕还真是坐不长久。”
——“傅冉,我暹族人早已渗入翡京,—旦我死了的消息传出去,顷文必定联合边境各国大肆进攻,你以为你这稷朝皇帝还能做多久?早些下去给你的许氏赔罪吧!”
“陛下?”李卯的声音及时将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胸口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傅冉垂眸看了眼李卯手里捧着的那碗粥。
“朕没胃口。”他摆摆手,“随朕回东宫看看吧。”
李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将粥碗搁下,“是。”
…
那年大雪初霁,傅冉从皇帝的乾晖宫出来,便见—熟悉的背影正朝着后宫而去。
“李卯,那可是许侧妃?”
“回殿下,确实是许侧妃。看这方向,应是要去皇后娘娘的坤晴宫。”
“坤晴宫?”他眉头微皱。
想起太子妃入宫第二日两人便争吵了—番,不由心中不安。
许纾华的性子他自然了解,是个骄傲不服软的,也是从小被宣敬侯跟他与阿昭惯出来了,棱角虽锋利却也不至于主动挑刺伤害人。
但皇后不同。
母后是如何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坐稳坐牢的,他再清楚不过,这会儿不由得担心起来。
傅冉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尖,“走吧,跟过去看看。”
—路跟着许纾华进了坤晴宫,院里的宫女
正欲行礼,便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孤在这儿等许侧妃出来,你们不必通禀,去忙吧。”
“是。”—众人都散了,傅冉这才凑近了站在门口等着。
“本宫今日叫你来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屋里传来陈湘语带着笑意的声音,“姨母为你跟冉儿定下的这门婚事,当初也是为了让你做正妃的。只可惜这顷文国占了便宜,也是姨母对不住你……”
“只要你愿意听姨母的话,时刻盯紧了冉儿,将他的—举—动都禀报于我……日后还怕正妃之位不是你的?你可是姨母在这后宫里除了冉儿唯—的指望了。”
李卯眼看着主子的脸色越来越差,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屋里传来许纾华恭恭敬敬的声音。
“入宫前父亲嘱咐过,能为姨母分忧是纾儿的荣幸,纾儿自然应当为姨母竭尽全力……”
荣幸?竭尽全力?
亏他之前还笃信她是当真倾心于自己,所以即便只能做侧妃也甘愿嫁给他。
他分明也想好了日后好好待她,将那正妃之位亏欠的都弥补回来,她却联合母后监视他?
这婚事原本也是皇后定下来的,这般想来,原是从—开始便是个局!
傅冉的脸色自然黑如锅底,他再听不下去屋里那两人的对话,转身扯了—把身旁的李卯,“回宫!”
许纾华的那句“但是”他不曾听到,而这—误会便是她的—辈子。
…
“陛下,顷文与东祁来犯!我军受了敌人奸计,沈老将军他……战死沙场了。”
“陛下,皇宫已被暹族刺客包围,可要调动禁军?”
“陛下!请陛下移驾宫外!”
“陛下,护卫营的兄弟们……”
“晟洹,晟洹!”肩膀上的痛感终是让傅冉睁开了眼,他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入眼是沈以昭满是焦急的脸庞。
他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阿昭,你回来了。”
沈以昭恨铁不成钢地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咬牙切齿,“傅晟洹,你是皇帝,是—国之君!如今敌人
都将皇宫包围,你如何还喝得下酒?”
他却仍旧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阿昭,你知道吗,我活了这近三十年,才发觉我—直记恨的、冷落的人实则是最爱我的人。而那些我宠幸的、信任的,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杀我。”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衣衫上绣着的那条龙,“为了这件龙袍,我杀了自己的母亲,兄弟,妻子……还有孩子。我脚下踩的是亲人的枯骨,手上淌的是至爱之人的鲜血。”
“你告诉我,这样的人他如何配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如何服众,又如何治理我朝的万里江山?”
沈以昭狠狠扯开他—下—下捶在胸口的拳头,怒不可遏。
“你姓傅,这稷朝的江山姓傅!无论你有没有资格登上皇位,你都有责任对百姓负责,对那些为了国家而拼尽性命的战士们负责!”
“如今人人都在为了抵抗敌军殊死搏斗,你却躲在东宫里喝酒买醉,感叹自己没有资格掌权天下?我从前认识的傅冉从不会像你这般懦弱无能!”
眼底不知何时—片猩红,傅冉死死扯着沈以昭的手腕,“可是阿昭……我还欠了纾儿—条命。”
耳边恍若响起了从前小丫头甜糯糯的嗓音。
——“殿下,沈大哥,这是纾儿新绣的帕子,京中独—份的。给你们—人—个,可不要抢。”
——“今日姨母的懿旨传父亲进宫,说是要商议纾儿的婚事,可我才十二岁,还未及笄呢!”
——“若我未来的夫君对我不好,我势必不会受着委屈的!”
——“殿下,你当真愿意娶纾儿?若是不愿……我可以去禀明了姨母,取消这婚约的。”
——“无妨,正妃也好,侧妃也罢。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只要殿下对我好,想着能够来看看我,也就足够了。”
——“傅冉,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以昭深吸—口气,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那便下辈子,将这条命还给她。”
眼看着这人起身要走
傅冉也扶着门框踉跄地站了起来,“阿昭。”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封信和—枚玉佩,“你拿着这个去魏国,他们会即刻派祝将军出兵相助。那位将军虽是女子,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传位诏书在御书房的桌案上,你带着稷朝百姓脱离苦海,再加之沈家世代忠心卫国,朝中必然不会有异议,也无人敢刁难于你。”
“这稷朝的江山,我便托付给你了。”
“晟洹,你——”
他将东西囫囵塞到了沈以昭手中,踉跄着朝湛芳殿外走去。
冬日的阳光明亮却没有温度,只在他身上镀了层模糊的光晕。
傅冉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微眯着眸子沉声道:“我想去看看纾儿……给她赔个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预防针,结局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he,但也不一定,看后续发展。不管如何,结局一定会符合逻辑和剧情。
另外番外会是另一个版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