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筠本能地不喜欢这种阴阳怪气。不过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她垂眸,心平气和:“我很久没过来是因为我跟着二公子去了江南,前天晚上才回来。”
提到傅征,她脸上不禁浮现出些许笑意,连眼神都在不自觉中变得越发温柔。
林相川捕捉到了她这一细小变化。换乱与局促攫住他的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惊慌。他怔了一瞬,后知后觉明白了一点什么。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她的一些反应和习惯,他再熟悉不过。
“所以是假的?病重是假的?傅家不管你了,也是假的?你是跟着傅二……”
林相川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大步走到她跟前。
苏筠筠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她下意识后退几步。猛然想起继母叶氏方才说的,他也担心过。虽然不知真假,但她还是轻叹了一口气。
两次险些死去,又去了江南,还和傅征互通心意之后,她虽然仍对林相川没什么好感,但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发现自己对他也不像小时候那般讨厌。
是以尽管他神情激动,可她仍格外平静:“是啊,当时家里出了点事,他不放心我,我也是觉得跟着他才安心,所以才跟他一起去了江南。当时走得急,也没细说。可能是侯爷他们不想传出去,才说我移居别院吧。”
短短数息间,林相川神色变了几变:“他不放心你,你跟着他才安心?哈,你们倒是夫妻情深。”
苏筠筠心下不快,她自忖今日她态度甚好,而他却一直阴阳怪气。上次在林家也是,他非要故意制造误会。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她也有些恼了,直接问道:“那有什么不对吗?我跟他本来就是夫妻啊。也没人说不能夫妻情深吧?”
林相川胸膛剧烈起伏,几乎是脱口而出:“夫妻?你跟他?你们算什么夫妻?不要脸……”
他只觉得似乎有一把火在胸膛燃烧,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还扬起手。她怎么能就那么自然地说跟傅二是夫妻,还说待在傅二身边才安心呢?
苏筠筠不能确定他这一举动是不是要跟自己动手,但听他说“不要脸”,她心内怒火也蹭的点了起来。
她没再后退,而是也向前踏了一步,提高声音:“我们怎么不要脸了?这桩婚事,是你姐姐不要的,是你爹也同意了。你姐姐现在都已经又定了亲,你为什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你……”林相川吃了一惊,意外之余,后退了半步。在他的记忆中,她很少有当面反驳他的时候。他情急之下,只胡乱说了一句,“反正你不能。”
苏筠筠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平静:“林相川,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叫你一声哥,你放过我行不行?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处处针对我。是,我是个拖油瓶,我在林家那些年是寄人篱下。林家对我有恩,你支使我,让我帮你做事情,都是应该的。我没有怨言,我也感恩戴德。可我现在已经离开林家了,跟傅家的婚事,不管是好是坏,都已经成定局了。你为什么不能往前看啊?林姐姐都没有几次三番的针对我,你到底老针对我做什么啊?上次你还想让二公子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能不能别这过分啊……”
她说着说着,掉下泪来,颇觉委屈。这番话埋在她心里很久了。从小到大,她在林相川面前一直忍让,可不代表她心里一点怨气都没有。而且她和傅征如今心意互通,林相川凭什么说他们“算什么夫妻”,说他们“不要脸”?
林相川唇角紧抿:“苏筠筠,你……”
苏筠筠擦了一把眼泪。她继续道:“是,你替你姐姐抱不平。你觉得我不配。可是,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都过去这么久了,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实话告诉你,一开始答应嫁到傅家,我确实是没有办法。可现在我愿意得很,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是拜……”
她本想说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当初傅二公子昏迷不醒,是傅大小姐代替兄长跟她行的礼。于是她临时改成:“我们是正经夫妻,不是你使点小手段就能拆散的。别的事情,我可以妥协。但这次,绝对不会。”
她每说一句,林相川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伸手钳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喜欢他?你怎么能喜欢他?你……”
见他又动手,苏筠筠也急了,耐心告罄,一脚狠狠踩在他脚上,摆脱他的桎梏,自己蹭蹭后退数步:“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是我的!要喜欢也只能喜欢我!”
林相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住了。
苏筠筠怔了一瞬,瞠目结舌。
穿堂风吹过,林相川清醒了几分。仿佛是笼罩在心底的迷雾被风渐渐吹去,以前许多想不通、看不懂的地方渐渐变得清晰明了。
他身体晃了一下,血液因兴奋而在体内快速流淌。他慢慢阖上眼睛,旧事一点点浮上了心头。
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她嫁给傅征了。不是因为那是姐姐的婚事,而是从头到尾,他都把她看做是自己的。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他习惯了把她强行留在身边,让她眼里只有一个他,永远围着他转。
林家丫鬟仆妇不少,自有人伺候他,可他还是喜欢支使她,喜欢看着她因为他而忙碌。大概不是因为讨厌她,看不得她有片刻清闲。而是希望,她可以喜欢他。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她出嫁时生气,在得知她和傅二两情相悦时嫉妒,在听说她快要死去时不顾一切要带她走……
林相川忽然觉得冷,明明烧的有银炭,可他还是感到凉意阵阵。
在诡异的沉默中,他稳了稳心神,声音平静:“你也说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呐,就算你长大了,动了春心,要喜欢人,也应该是我才对。凭什么是别人?”
苏筠筠双目圆睁,神情古怪极了。她实在是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说笑,倒像是真的困惑不服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