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住在明华宫,这就到了。”
苏筠筠沉默着点一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加快了脚步。
皇宫巍峨高耸,与她想象中不同。但她此刻无暇细想,只管跟着张公公往前走。
两人在明华宫内殿外停下。
“在这儿等着,咱家进去通报。”张公公一甩拂尘,大步走了进去。
苏筠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心内满是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出一个宫女:“进去吧。”
“嗯。”苏筠筠刚踏进内殿,就感到阵阵暖意。
内殿里很显然烧了炭,但并不难闻,相反有种淡淡的熏香味。苏筠筠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疾行。
临行前婆婆方氏教导过她进宫后该如何行礼,然而这一会儿她心里是懵的,一颗心噗噗直跳,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刚刚站定,还未行礼,就听到一个悦耳又略显清冷的声音:“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这声音让苏筠筠有点愣怔,仿佛记忆深处里也曾听过一般。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了过去。
这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说熟悉是因为她每日照镜子时,分明能从镜子中看到她的影子。而陌生则是因为这个人并不曾在她记忆中出现。
柳眉杏眼,樱唇琼鼻,明明已经过了花信之期,但容颜绮丽,令人惊叹。她衣饰华贵,但这些珠宝并未夺去属于她的光芒,反而更为其增添了几分丽色。
在苏筠筠打量着她的同时,谢贵妃也在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在看到苏筠筠的第一眼,她几乎就能确定了,这就是她的女儿。
看见她,谢贵妃仿佛穿过时光迷雾,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在深宫多年,她逐渐冷硬的心竟然在看到她时,有了那么一瞬的柔软。
数日前,皇帝说了那番话以后,她就派人去查了。有了京城这个范围,又有庄王曾派人刺杀这件事,查起来并不难,很快就确定了目标。
只是谢贵妃并不敢真的有下一步行动,还是皇帝昨日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她才知道,一切都在皇帝掌握之中。她只得派人召了苏筠筠过来。
苏筠筠回过神来,恭敬行礼:“娘娘。”
“你是叫珺珺,对吧?”谢贵妃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招一招手,“近前来,让本宫看看。”
苏筠筠依言上前,口中却道:“回娘娘话,民女以前是叫珺珺,不过避长者讳,已经改名叫筠筠了。”
谢贵妃神色微微一僵,伸手摸向苏筠筠后颈:“转过身去。”
她手掌温暖柔软,刚被碰触到,苏筠筠就一个激灵。她呆呆地转了身,长发被谢贵妃撩起,露出后颈的一颗痣。
谢贵妃双目微敛,右手下移,握住了苏筠筠的手:“你继母平时对你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民女少时,父亲去世。”苏筠筠垂首,“幸得母亲慈爱,对我视若己出。”
谢贵妃眸光轻闪,冷笑一声:“如果真对你慈爱,林家就不会逼你替嫁冲喜了。她这样对你,你还称她慈爱?”
这话苏筠筠听了有些不高兴,但她脸上并未显现多少,她心平气和:“替嫁冲喜一事,当时确实是不得已,不过是我自己愿意的,不能怪她。如果没有她,这世上早就没有我了。她并非我生母,却一直照顾着我。当日迫不得已改嫁,她唯一的要求也是必须带着我一起。”她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亲娘。”
谢贵妃怔了一瞬,唇角微动,好一会儿才开口:“当初冲喜,你是不得已。本宫听闻傅家老二并非良配。你如果愿意,本宫可以做主,帮你和离,另觅佳偶。”
“啊?”苏筠筠讶然,面露迷茫之色。
谢贵妃看她神情,有些许不耐:“啊什么?本宫打听过了。傅征此人先前流连青楼楚馆,且胸无大志。就算这段时间好了一些,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也不知道以后怎样。既然你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去替嫁冲喜的。你现在开口,本宫能下旨让你们和离。”
“可我不想和离。”苏筠筠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大约是她的生母出于对女儿的歉疚或是其他感情,想给女儿做主了。可她现在已与傅征互通心意,并不想和离另嫁。
“所谓的从一而终都是糊弄女子的鬼话。”谢贵妃轻嗤一声,很快意识到这是皇宫,她和缓了神色,轻声漫语,“如果夫婿是陛下那样的英雄,自然该守着他一辈子。可如果夫婿不值得,也没必要被一纸婚约束缚。”
苏筠筠忍不住想,当年你和我爹和离,也是这样的缘故么?
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轻声而固执地说了一句:“可在我心里,傅二公子就是我的英雄。”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傅征不错,傅家也挺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贵妃才问:“那你想要什么?”
十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谢贵妃也尽量不去想起。可真正听说她的消息,亲眼看见她,谢贵妃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完全忘记了女儿的存在。
只是两人分开太久,女儿站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女儿好,怎样去弥补修复这缺失的亲情。
“我没什么想要的。”苏筠筠笑了笑,“哦,如果有,那就是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吧。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她其实已经过了最需要亲生母亲的那个阶段。
谢贵妃嘴唇蠕动,女儿越是这般不争不要,她心里越是难受,还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苏筠筠施了一礼:“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能先告辞离去吗?”
“珺珺!”谢贵妃脸色微沉。
苏筠筠笑笑,轻声纠正:“我现在叫筠筠。”
“珺珺”这个名字时谢贵妃亲自起的,需要避讳的人是谁,她心里也清楚。女儿的纠正,无异于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谢贵妃的脸色不由地有些难看。
苏筠筠只当不曾看见,她低眉敛目:“深宫内院,您也请多多保重。”
她本以为这句话她会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不知怎么,真正说出来时,她还是有点哽咽。
很小的时候,她一直幻想着某天一觉醒来,亲生母亲就会出现在她身边。后来她终于明白,这不可能实现。她小心翼翼的生活,有了两情相悦的人,也有了温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