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救美(2 / 2)

冲喜以后 程十七 5290 字 2021-04-08

虽然已是晌午饥肠辘辘,但苏筠筠压根没闲情吃。她勉强用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傅征倒是神情如常,不紧不慢吃着。

吃好后,他才缓缓开口:“父亲的意思是,江南的事情要紧,让我先去江南接三弟。至于你,留在府上,他会找人保护你。刺杀一事的幕后黑手,也由他来查。”

他话没说完,苏筠筠脸色就变了,眼圈微红,眸中隐约有了泪光。

她知道侯爷这安排也说不出什么错来,可她现在觉得到处都是危险,连这午饭,也是傅征说了可以食用,她才敢吃的。

她这会儿只有待在傅二公子身边才感到安心一些。

傅征瞧她一眼,温声道:“不过我不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苏筠筠抬眸望着他,一双雾蒙蒙的眸子里,有不解,也有期待。

“我刚才让白术去准备了一身衣服,等会儿你换上。”傅征微微一笑,“我再给你装扮上。”

苏筠筠愣怔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眸中充满惊喜:“你的意思是要……”

“嘘。”傅征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又伸食指遮了她的唇,眉目间难得染上一些调皮,声音温和,“还不快去换衣裳?”

“好的。”苏筠筠迅速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内室去。

傅征站起身,双手负后,望着她的背影,唇边染了一抹轻笑。

但一想到此次要带上她的原因,他唇边的笑意很快就又收了起来。

他很清楚,南平侯有事瞒着他,而且去江南接傅循这件事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白术奉命准备的,是一套傅家小厮的衣裳,崭新的,还没上过身。

那身衣服偏小,苏筠筠穿在身上,倒也正合适。只是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怎么看怎么不像傅家小厮。

刚换好衣裳,傅征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可以进来吗?”

“可以,可以。”苏筠筠忙不迭回答。

傅征刚一走进内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他屏息凝神,视线落在了已换上小厮服饰的苏筠筠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男装。相较于女装的乖巧秀美,男装的她看起来多了一些灵动。

帽子遮住了满头青丝,她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脸庞雪白,唇色嫩红。

即便是世上最俊美的儿郎也不会生成这般模样。

傅征怔了一瞬后,轻咳一声:“过来,我给你稍微化一下妆。”

他方才目光灼灼,似是带着光火一样,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心内生出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她小声说:“如果是像上次那样,我自己也可以的。”

傅征挑一挑眉,有些意外:“当然不一样。”

苏筠筠“哦”了一声,乖乖到镜前坐下,并熟门熟路打开了梳妆盒,露出了胭脂水粉黛笔口脂等物。

傅征缓缓走了过去:“时间紧急。不会化的特别细,勉强应付一下。”

易容之术,他自然学过,但这会儿也来不及做人皮面具。他先用黛笔涂抹在手上,后又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揉了揉,用黑粉将她的脸涂匀。

随后,他又是极熟练地给她加粗眉毛,之后又在她眼角忙碌。

苏筠筠都没看清他是怎么鼓捣的,只觉得脸颊烫的厉害。她看镜中的自己,可以说一张脸又黑又红,眉毛也变得粗粗的,浓浓的。原本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眸,这会儿不知怎么竟小了一圈,且眼角下垂。

傅征想了想,又提笔在她右颊点了一颗黑痣。

连苏筠筠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感叹:“真丑。”

傅征哈哈一笑。

苏筠筠也跟着笑了起来。奇怪的是,这一番化妆下来,她之前那些担忧后怕竟减轻了一些。这也是她自遇刺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快乐。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傅征。

他正低头将黛笔脂粉等物收到梳妆盒中。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侧脸。浓密的睫羽,挺直的鼻梁,略微有些薄的嘴唇以及坚毅的下巴。

她压下心头浮起的异样情绪,心里只余下一句话:其实他和传言里的傅二公子,一点都不一样。

“有笔墨纸砚没有?”傅征冷不丁问。

苏筠筠正自出神,闻言立刻回答:“有的,我这就去取。”

她闲了也时常看书写字,笔墨纸砚房中都有。她当下取了笔墨纸砚递给他。

“我写一封信。”傅征快速铺纸,磨墨,提笔,“你去收拾一些衣服。”

“嗯,好的。”

“等等。”傅征想了想,叫住她,“不用收拾太多,随便拿一套替换的就行,路上可以置办新的。”

苏筠筠重重点头,只拿了一套内衫并一身外裙。

待她收拾好东西,傅征已经写好了信,抬眸瞧她一眼:“走吧。”

他自她手中接过包裹,慢悠悠来到院子里,却不往门口去。

春风夏雨以及四喜等人为了二公子和少夫人能培养感情,但凡这两人单独相处,她们都会借故离开。

这会儿院子里也没有旁人。

傅征站在院墙下,看一眼已经换过装的苏筠筠,问道:“你想不想试一下飞的感觉?”

“什么?”苏筠筠一时没反应过来。

午后阳光灿烂,她清楚地看到傅二公子勾起了唇角。她正自不解,肋下已多了一只手。

竟是傅征揽住了她,越过了南平侯府不算矮的院墙。

苏筠筠只觉得双足离地,人瞬间腾飞至半空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感觉,她两只脚已经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对于方才的表现,傅征不甚满意。他如今内力大不如前,连轻功也远逊于以往。

他低头看向苏筠筠,很遗憾,她此时脸颊微黑,眼睛也做了修饰,只是一双眼睛仍熠熠生辉,充满了兴奋。

他心内的懊恼略略散去一些,心想其实这样也不是很差,慢慢练,总能完全恢复的。

“好厉害。”苏筠筠由衷称赞,“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吧?”

“这不算什么。”傅征微微一笑,脱口而出,“跟我以前差得远了……”

“以前?”苏筠筠诧异,以前的二公子也这么厉害么?

傅征自知失言,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他行至南平侯府门口,牵了马,仍同回来时那样,两人共乘一骑,出城而去。

而南平侯傅潜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知道两人已经离去。

他带着人审问那几个受了重伤被卸了下巴的黑衣蒙面人。可那些人既不能开口,又不会写字,什么也审不出来。

南平侯见此心中越发烦躁,考虑的也就更多,一时想到苏筠筠,一时又想到远在江南的傅循。

他当即遣了人去催二公子出发。

然而下人去了一趟后,却匆匆忙忙捧着一封信回来见他:“侯爷,二公子好像已经走了,给您留了这个。”

“拿过来我看看。”

南平侯打开信后,低头细看。刚看清书信上的字,心头闪过一丝惊讶,征儿的字倒比以前有力道一些,但是论形神,又不如以前。想来是这一段时日坚持习武的缘故。

不过这念头只是匆匆闪过,他更关注的是书信的内容。

还没看完信,他就变了脸色,恨恨地道:“征儿真是……”

下人不敢看信,也不知出了何事,连忙请示:“要不要派人去追回来?应该还没走多远。”

“不必了,走了一个时辰,你们追也追不上了。”南平侯摆手制止,又将儿子留下的信件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

傅征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还不听他的劝阻带了苏氏一起。他甚至还在信中清楚地写了自己的安排和主张。

他建议对外声称,南平侯府的少夫人遇刺受伤,送到某地静养,并在附近埋伏好人手。

“我不知道这个主意么?”南平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征儿心善,不愿意妻子涉险,想将她转移走,保护起来。可他大概不清楚,如果已经被人盯上,那这江南一行,也不会有多轻松啊。

南平侯两道浓黑的眉几乎要皱成一个结了。他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带人追去吧。”

他想,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苏氏的真实身份。或许她的身份一经查清,那今日被刺一事也就能真相大白了。

“是。”下人领命而去。

南平侯将书信揣到袖袋里,大步去找夫人。

方氏刚听说儿子儿媳回来一事,正要派人去问个究竟,就又听说他们又走了。

她不知细节,思忖着问:“是忘带了东西?”

身边丫鬟不知原委,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南平侯已然大步走了进来,挥手令在场丫鬟尽数退去。

“怎么了?侯爷,你知不知道征儿他们今日为什么去而复返啊?”

南平侯在她身边坐下,端起茶杯咕咕咚咚一口饮尽:“在城郊遇到刺客了。”

“什,什么?”方氏瞬间脸色煞白,“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啊?那怎么又去了啊?有危险就不要去了啊。”

南平侯知道妻子不经事,连忙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征儿功夫好,有惊无险,而且也不是冲着他的,是冲着他媳妇的。”

听说没出事,方氏松了一口气,待听说是冲着苏筠筠的,方氏意外又不解:“怎么会?她一个小姑娘家,谁要杀她?”她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在骗我,怕说是要对付征儿的,怕我担心是不是,我跟你说……”

听她乱七八糟一通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南平侯皱了眉,耐着性子:“我何时骗过你?”

“怎么没有?当初生见微的时候……”方氏脱口而出。

南平侯神情急变,略略提高了声音:“夫人!”看到妻子脸色发白后,他又压低声音:“慎言。”

方氏小声嘟囔了一句,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南平侯按了按眉心:“关于苏氏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你说筠筠?”方氏眨了眨眼,“她名义上是林家的二小姐,实际上是林成章续娶的夫人叶氏从陇原带过来的。哦,她也不是林夫人的女儿。据说林夫人早年守孝,嫁给人做了续弦,筠筠是那人之前的女儿。林夫人虽然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心肠倒也不算十分坏。改嫁时还把这个小姑娘也给带上了……”

这些她是早早就知道的,所以对苏筠筠自然而然地心生怜惜。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南平侯眉心褶皱不减:“你觉得她在林家那些年,会不会跟别人有牵扯?”

“什么牵扯?”方氏初时不解,后来细细思忖了一下,两条眉毛竖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一个小姑娘,现在还没及笄呢,你怀疑她跟外男不清楚?有你这么当公爹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平侯知道妻子是误会了,他有点哭笑不得,“我是说她跟宫里那位,会不会有关系?”

“宫里?哪个?”方氏微愣,“她多年来一直寄人篱下,过得惨兮兮的,正经的社交场合都从没出席过,只怕皇宫大门朝南还是朝北都不知道,能跟宫里有什么牵扯?”

南平侯按了按眉心,他这个夫人大约是平时生活简单恣意,以至于性子格外单纯。他甚至开始怀疑,他找她来打听这些,是否正确。

如果不是她平日与苏氏来往多,对苏氏颇多了解,他真不该问她的。

南平侯咬一咬牙,问道:“你与她经常相处,难道从来都没想过她有几分像一个人么?”

“像谁?”方氏有些迷惘,隐约想起来这话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说。他昨天也说了类似的话。

但她把林家的亲戚女眷想了一个遍,也没觉得筠筠像谁啊。

“宫里的贵人,你也曾见过的。”

“宫里?贵人?”有了明确的范围后,方氏果然认真思索起来。

忽然,她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她瞳仁微缩,眸中闪过异色:“你是说谢……”

她自己还未说完,就伸手掩住了唇,将声音吞下。

南平侯缓缓点头:“看来你也觉得像了。”

“是很像。”方氏捂着胸口,脸上犹带着迷惘震惊之色,“她刚进门时年纪小,看着还一团孩气。这几个月时常在我身边,我天天见她,也看得熟了,没留意到。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像的。”

她想了想,又格外不解:“可是人有相似也很正常啊。筠筠是陇原来的,跟那位八竿子打不着。”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南平侯叹了一口气。

方氏继续道:“你说筠筠今日被刺,是因为她的脸?”

“怎么可能?”南平侯轻嗤一声,“不过,这背后的事情,真的得好好查查了。”

他起身欲走,却被妻子拉住了衣袖。

方氏望着他,面带急切之色:“那查出来之前,就先让他们都待在家里啊。家里不还安全一些吗?怎么又让征儿去江南了?”

“你不懂。”南平侯不想与妻子细说,“宫里形势不太好。皇上近来似有立储之意,还是早接回来好……”

“皇上还有儿子,哪里轮得到孙子?”方氏有些不快,“再说,他立储不立储,跟征儿有什么关系?何必让他去涉险?”

“妇人之见。”南平侯皱眉丢下一句,“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也切莫对旁人提起。”

南平侯夫妇成婚以来,夫妻和睦。南平侯对夫人方氏也格外尊重。多年来一句重话也不曾说得,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忙放柔了声音:“你别多想,也别为征儿担心。他本事好,没事的。”

方氏“嗯”了一声应下,可又怎能完全放心?

她几十年来生活的安安稳稳,可这些天下毒刺杀全都听说了,还都发生在她身边人的身上。

一想到儿子远去江南,她就不由地为之担心。

此时此刻,傅征和苏筠筠正共乘一骑出城。

在城里人多的地方,傅征也不好骑得过快。和回来时一样,苏筠筠仍坐在他身前,远远看去,似是被他虚虚揽着。

因为速度不算特别快,所以傅征能看到她后颈肌肤如玉,与涂了黑粉的脸颊对比明显。

她的头发全被收进了帽子里,所以这次没有长发飘在他脸上。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仍觉得脸上有些痒。

他想,下一次做戏做全套,可以把她后颈也涂黑。只是不知道后颈的肌肤是否也如脸颊一般光滑细腻?

这念头刚一生出,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心头暗道惭愧。怎么能这么想呢?

很快到了城门口,傅征勒紧缰绳,停下马,给守城的士兵看了路引后,又飞速翻身上马。

出城以后,他就放开了速度。然而苏筠筠在他怀里,他不免有些心不在焉,想东想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方才守城的士兵奇怪的眼神以及暧昧的笑。

他当时不解,这会儿低头看了一眼扮成小厮的苏筠筠,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或许他不应该把她装扮成男子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