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刚从地里过来,这会儿手上还有一层灰土。
她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儿,脸上立即布满了黑印子,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下彻底没眼瞧了。
大队屋里本来只有罗杰队长自,王芳哭嚎的声音引的外面不少人往屋里探着脑袋看。
“这不是顾家老大媳妇儿嘛,唉哟,这是咋会儿了,她也是可怜,现在顾家就剩下她……”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懂不懂,顾家那老太婆偷东西,她大儿子袭警,活该!”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王芳哭的更大声了。
他们说的都不是她的错,现在自不就是想要个工位嘛,她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应该给她!
怪不得说城里人心眼多,那顾婉蕴进了城就变坏了,可现在,他妈的自亲手养大的顾明珠也不向着她了。
“哎呦喂你个贼老天!贼老天!我的命这么苦啊……”
“喂喂喂,你干什么呢?”罗杰大队长在旁边看的有些不耐烦,丢下嘴里的旱烟,走上去厉声道。
“这儿是你放肆的地儿吗?有事儿回家哭去,在这儿像什么话?再赖着不走我就撵人了、”
说着,罗杰又走到门口,“去去去,瞎看什么热闹,地里活儿干完吗?”
等把门口的老乡都轰走,王芳也还是哭的稀里哗啦。
“行了啊,王芳同志,别以为自是女同志就可以肆意妄为,我这儿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罗杰脸色拉了下来,王芳这才抽泣着停止,只是她仍旧双手握着脚踝,不肯起来。
“爸,这咋回事呢?”
罗卫东这时候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流里流气的往凳子上一坐,看见地上坐的是王芳,眼睛立即转了转。
“哟,这是顾家的人吗?咱们说好的可是亲家,有事儿就说来听听呗。”
自打上次顾婉蕴没给他脸面后,罗卫东就一直耿耿于怀。
听说顾婉蕴进了砖窑厂工作后,他也很是不屑。
能在城里工作又怎么样?说到底,她顾婉蕴不还是个从乡下出来的丫头嘛!
没上过几天学,一辈子就在车间里头,哪里能跟他在大队里当个小领导来的出息?
还不如赶紧回来给他当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在家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烧火做饭呢。
“罗卫东!”
没等罗卫东脑子里把美事儿想完,罗杰厉声呵斥了他。
“什么亲家不亲家的,顾家那个老太婆都进局子了,你的身份能跟这种家庭扯上关系吗?”
王芳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听罗卫东话里的意思,立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到了罗卫东的腿上。
“能能能,怎么不能,大队长我们家虽说出了哪点事儿,可顾婉蕴把她父母的抚恤金拿走了,罗卫东要是能把她娶回去,那钱我们家肯定不会要的,就当嫁妆了。”
罗家父子俩听了这话眼睛同时亮了亮。
这倒是不错。
罗杰抢先开了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当时虽然跟顾老太说过了,可顾婉蕴也没个信儿不是,前一段时间,那丫头回来过一趟,给我们家罗卫东当场没脸。”
王芳也听说了这事儿,她连忙解释道:“哎呀罗队长,顾婉蕴一个小姑娘大庭广众的当然不好意思了,我是当大娘的,等我去跟她好好说说就行了,她是不明白,你家条件这么好,配她简直绰绰有余。”
“真的吗?”罗卫东来了精神,“爸,要不就让王姨去问问呗,这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她顾婉蕴还能不给自长辈面子?”
“肯定能给!”王芳抢先回答。
罗杰则低头想了想,过了会儿才浅声问:“这个抚恤金,那丫头手里还剩多少……”
“可不少呢!”王芳瞪大了眼睛道:“她现在还能在砖窑厂工作,有工资,那些钱应该不会花出去多少,得有大几百块钱,最起码五百没问题。”
“五……”
五百!
罗家父子两个心里已经同时乐开了花。
“咳咳,钱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这姑娘好就行……哎呀,王芳同志你怎么还在地上坐着呢,卫东,还不赶紧扶你姨起来?”
王芳嘿嘿笑着:“我自来,别麻烦孩子了。”
等王芳坐好,这才步入正题,“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好满你们了。”
她将刚才的事儿讲了一遍后,可怜巴巴道:“我一个人真是没办法拿出这个钱来,你们也看到了,那城里的警察说拿人就拿人,我们顾家总不能一个大人都没有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罗队长,您看您方便帮衬我些吗……”
一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罗杰刚才还面带微笑的脸色,这会儿已经犹豫起来。
“这……呵呵,王芳同志啊,按照道理来说,咱们两家接亲,我的确应该给些礼钱,这样吧,我一会儿叫我家那口子,送过去十五块钱,算是我们的聘礼。”
王芳急了:“这,这不够啊,罗队长,我要是也进了局子,两个孩子亲事可说不成了。”
罗杰一项自诩精明,他抽着旱烟,淡淡道:“那没办法,我们多的拿不出来了,实在不行,你去问你城里那个小姑子借钱去,或者跟顾婉蕴要也可以,她如果真有几百块,还能不给你?”
罗杰口气中试探的意思很明显,王芳听了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钱是我看着亲手交给警察的,警察一定会给顾婉蕴,这你就放心吧罗队长……要不,要不这聘礼你们给二十块钱成不?凑个整,吉利!”
“就十五!”罗杰在桌子上扣扣烟灰,“我们现在可不兴封建迷信,再说二十算个屁的吉利整数。”
王芳好说歹说,最后总算把聘礼磨到了十六块六毛,这可是真的吉利了。
等到了第二天,她收了罗家的聘礼,又把两个孩子先送到了学校住,急急忙忙赶去了顾丽丹家。
顾婉蕴当天中午跟王盈盈回了家里,刚打开门,就看见王盈盈的奶奶仍是坐在老位置看天。
“奶奶,我们回来了,顾婉蕴同志也跟我一起回来的,她来吃个午饭。”
与之前不同,奶奶这次反应的很快。
她站起身来,敲着拐棍走到了顾婉蕴跟前,颤颤着摸到了顾婉蕴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是有些欣慰与笑意。
“好丫头,来堂屋坐着喝茶吧。”
顾婉蕴好笑的反手扶着奶奶,“好好,奶奶您快歇着,这次我来自倒水就行。”
“不成不成。”奶奶很是坚决,“不顾着自危险都要来帮忙,我家盈儿得多谢你才对,我虽然老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楚,可心里还明白,还明白……”
顾婉蕴错愕的看了眼王盈盈,王盈盈眼底有些疲惫,但还是笑了笑。
“昨天晚上都跟奶奶说了,你说的对,奶奶早就看出来我们俩那所谓的夫妻关系出现了问题。”
“说那些干什么。”奶奶往前面的空气探了探手,“都过去了,过去了……将来都会好,你们都会好。”
紧接着,也不管顾婉蕴怎么说,奶奶硬是不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下。
王盈盈独自忙完以后,奶奶又是夹菜又是倒水,反而让顾婉蕴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到两个人要出门去看房子了,奶奶还坚持拉着顾婉蕴的手,亲自送她出了门。
等门关上那一刻,顾婉蕴立即重重松了口气。
王盈盈捂着嘴笑着出来,“我奶奶是真心想谢你,他们老人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顾婉蕴缓了缓,两人这才挽着胳膊去看房子。
那房子比顾婉蕴想的要远一些,跟王盈盈家隔了一条街。
那是一栋平房,院子里的地方不算大,但也足够自种些蔬菜瓜果,里屋跟王盈盈家的构造差不多,三室一厅的格局,厨房另外在院子后面。
最不一样的是这栋房子有单独的楼梯能上房顶,房顶自然是没有遮挡的,但有一个已经种了不知道多久的葡萄架子。
葡萄架子绿油油的,等到了夏天估计能接出来不少果子。
“这会往下渗水吗?”
“啊?”
顾婉蕴问完,房东跟王盈盈几乎同时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房东看样子也是个跟王盈盈一样的军人家庭,立即严肃认真起来。
“这都是用的水泥,渗水咋可能呢?我们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这种可能,这个我们可以跟你保证。”
主要是顾婉蕴在现代时,常看到楼上渗水的新闻,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不过这个年代工料都不可能偷减,是她想多了。
总体来说,顾婉蕴对这个房子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让人遗憾的是,这家人因为工作原因,一年后就要搬离本市,这房子只能暂时租给顾婉蕴住,等一年后,他们就要卖出去了。
“虽然只是住一年,但我感觉,婉蕴你可考虑考虑。”
两人出来后,一边走一边聊着。
顾婉蕴也在思考着,搬一次家其实非常麻烦,可如果不先在这儿住,她自再去找合适的房子,又要拖好几天。
而且如果想离军区近一些,只有这一片能租。
“盈盈,刚才我没问,他们这房子要是卖的话,要价多少?”
王盈盈诧异的看着她,“我之前问过,得要个一千两百多呢,你……”
王盈盈的意思不言而喻,这钱不是谁家都能拿的出来的。
就算顾婉蕴手里有抚恤金,也远远不够买房子的。
顾婉蕴自也知道,她根本拿不出钱来,这年代又没有分期支付这么一说,而且也借不到钱来。
她低头想了半天,才决定道:“我先给他交一年的房租,这一年,我如果有机会再另外找合适的房子,当然,如果这一年我能忽然暴富……”
她就买了这个房子。
“哈哈,好!”王盈盈被她的话逗笑了。
这年代都是吃集体大锅饭的,哪儿有暴富这么一说,王盈盈只当她是在自我安慰。
“婉蕴看来你乐观的精神我也应该学习!昨天那事儿后,我还有发愁自的未来,可看你对未来这么有信心,我怎么也应该有点憧憬才对。”
王盈盈总觉得,跟顾婉蕴在一起聊天办事,总能被她的态度感染到,自也会情不自禁的自信不少。
顾婉蕴听着王盈盈的点了点头,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哪里知道,未来的几年,将是整个国家发展最翻天覆地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