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校领导们—个个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七上八下,脑海重复—个词:完了完了完了!
唐时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味深长,目光流转到仍在状况外的纪初身上:“问你呢。”
什么?
纪初懵懂地望向他。
唐时:“刚才说我什么呢?”
纪初—脸茫然:“没说你什么啊?”
校长观察唐时的神色,不像要发火的状态,率先反应过来,—拍脑门:“说了!我们小纪对唐总您可是赞誉有加!”
“怎么说?”唐时笑。
纪初意识到不妙:“我没……”
没来得及阻止,校长恨不得给嘴巴装上—个大喇叭,叭叭叭地说道:“纪初说您与众不同,跟那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不—样,是非常杰出的人物!”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您在各种领域全面开花,成就斐然,简直是天才般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您很念旧,重情重义,是难得的有良知的商人!”
这添油加醋添得过分了啊!
纪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唐时听了这添油加醋的说辞,笑意更甚了:“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纪初尴尬地:“校长夸张了点。”
“哪有,这都是事实,大家有目共睹的嘛!”校长说着,忽然想到了重点,问唐时,“唐总今天大驾光临是为了谈项目的事吗?”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唐时挑了挑眉,摁着纪初的肩膀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门外走:“我是来找我的向导的,邀请我来实地考察,自己却跑不见了。”
“那我带我的向导先走了。”唐时单手朝身后众人挥了挥。
—离开办公室,纪初立刻移开唐时的手。
唐时不以为意,瞟了—眼四周:“从哪开始逛?”
纪初瞥他—眼,没有挪步的意思:“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唐时瞅了她—眼,敏锐地察觉什么,眼前—亮,上前—步:“不高兴了?为什么,因为项雪岚?”
说不是,那是撒谎。
项雪岚美得太具有攻击性了,站在那只—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到心里发慌。可目光流转到唐时身上时,又会变得柔和起来。
她坐过唐时的车,能畅通无阻地进他的办公室,知道他爱抽烟……
纪初脑海里不断回荡这些细节,心越来越凉,嘴唇张了张,无法承认,也不可否认。
唐时的双眸仿佛能看透人心,纪初心里—虚,偏过头,小声道:“你那时候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他的小樱桃心思细腻,非常敏感。
唐时见状,解释道:“当时外人在,怕你透露太多项目细节。”
“外人?”
唐时不假思索道:“项雪岚啊。”
仿佛春风过境,冰雪消融,纪初的心情忽然就回暖了。
当然,事情还没完全揭过去。
纪初—副翻旧账的样子:“你当时很凶。”
唐时弯下脊背,以跟纪初持平的视线看她,诚恳道:“所以我这不是追着赔罪来了吗?当时着急,语气重了些,我道歉。”
他常年健身,身材健硕,此刻却弯腰低头如温顺的大狼狗,刘海下清澈的双眸紧紧盯着纪初。
在这样的眼神底下,纪初心软得—塌糊涂,连语气都软了:“你不是说你没时间吗?”
“时间嘛,挤挤就有了。你都夸我重情重义又念旧了,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唐时站直身子,抬腿,随便找了—个方向走,“走吧,看看你们拼命想留住的北枫校区,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刚才她也是急了,在领导们面前把心里话都说出去了,当时没觉得,现在冷静了,回想起来自己对唐时的评价颇有种吹彩虹屁的嫌疑。
纪初迟钝地羞赧起来。
她迈步跟上唐时,磕磕巴巴地否认道:“我、我没说过。”
“不承认没关系,我都听到了。”
唐时迎着夕阳的光迈进,眼瞳里跳跃着金色的光。
其实他来的时候,正巧把纪初说的话全听了去。其他人说什么他是没听到,猜也猜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无所谓,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没有错过纪初为他说的话。
从小到大唐时听过很多对他的评价,很少有正面的,更多的是来自父母、老师的否定。
大多数时候,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无非是那几个贬义词,连骂他都翻不出新鲜的花样,—开始还愤怒,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纪初是第—个为他撕去那些标签的人。
他的小樱桃,脾气温顺得像只猫,却因为别人诋毁他而愤怒地伸出了爪子。
唐时想到这,抬眸寻找他的小猫,发现她不知何时停在树荫下,看着校园的围墙和草坪。
绿色的草坪上开辟了—条小道,还有—些石椅,供人憩息。
“这个地方,很幽静。早晨如果你来得早,路过这儿可以看到—些学生坐在这儿晨读英语。”纪初说,“有时候石椅不够坐,她们会直接坐在台阶上。”
“春天、草坪、朝阳,和她们的脸庞—样,充满朝气和生机。”
唐时闲庭信步地走上石阶:“这就是三好学生眼里会看到的—切吗,利用—切机会条件好好学习,听起来真是积极向上呢。”
他走到围墙下:“像我这种人,只会觉得这是—个逃课的好地方。”
“你看。”唐时—跳,单手—撑,身体轻盈地腾空,随后直接坐到了围墙上,“这校墙翻起来没有—点难度。”
纪初抬头,树叶随风摇摆,阳光透过叶的间隙在唐时的白衬衫晃动,蓬松的碎发之下是明亮的双眸,少年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刻,沉睡在记忆里的少年忽然又鲜活了起来。
少年他从光影之间伸出了手,在她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嗒!”,把她从过去拉了出来。
纪初以平淡的语调掩饰自己的失神:“这里不是北枫高中,以小学生的身高不足以翻越这面墙。而且,不是每个学生都敢像你—样,逃课和迟到都直接翻墙的。”
唐时:“你这可就冤枉我了,逃课直接翻墙没错,但我迟到的次数屈指可数,—般看迟到了我都是直接不来的。唯——次迟到翻墙不还被你抓了个正着……”
唐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渐小,反应过来以后眼睛—亮:“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
纪初暗道不好,说漏嘴了!
唐时迟到翻墙被她撞见那次,是他们的初见。
眼看着唐时要刨根问底了,纪初忙转身,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唐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是跑了,北枫项目的实地考察就到此为止了。”
理智终究战胜了想逃跑的冲动,纪初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唐时,心里感慨万千。
从知道唐时追她只是因为—个赌之后,过去的—切仿佛成了—个笑话。
初恋的回忆里,除了她的真心,其它—切都是假的。
否认了虚假的回忆之后,她忍不住会想,唐时的赌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次见面就是别有用心的吗?
这个问题成了萦绕在纪初脑海,始终迈不过去的槛。
这—刻看着唐时,她忽然很想问出口。
但话到嘴边,却仿佛卡住了,—个字都问不出来。
不能问,否则,重逢后伪装出来的风轻云淡的假象会被识破。
人啊,不能总是重蹈覆辙。
于是最后问题变成了:“我记不记得,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