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阴神吗?阴神很灵,但脾气很大,许愿花圃有隐藏规矩的,祭品诚意不足,专注祈祷的时间不够长,就可能被反噬!没弄对的人,最近出门小心点吧,自求多福咯。”
夏羽寒也不知道自己在回什么,总之她已经尽力模仿、刻意把用词跟低端对齐了,以免一眼就被看出是外来种──
大概也不怎么像?因为她不仅词穷,还感觉难过得很,想不出格调要多低俗,才正好匹配这个区块族群,看她们乐呵成那样,夏羽寒很肯定双方之间有强大的次元壁。
好像也没更好的方法了
放个地图炮只是增加混乱而已,吓吓人也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
要是真有脑残再来“专注祈祷久一点”,至少神裔馆逮人时有机会人赃俱获,叫它把无头鸡或断头鼠自行领回。
夏羽寒回完帖子,就立刻关掉了,免得每看一眼就糟心一次。
有这么多又蠢又坏的奇葩聚在一起,互相鼓励发扬小人之心,难怪社会风气越来越不佳。
可是这是神鬼特别喜欢的群体吧?
特别好使,疯狂,什么都愿意信,却失去清明的理智。
跟猪打架的事偶一为之就够了,擒贼先擒王。
夏羽寒把手机扔入书包中,若有所思。
但叶峰抓头搔脑,始终桥不出让全社皆大欢喜的分组名单。
邵德岳想跟熙美一组。佳嘉跟太子撒娇说她灵疗是太子教的,太子算是佳嘉的师父,所以师徒应该一组。
白心慧也忙着跟叶峰使眼风,但叶峰实在太木头了,对白心慧含情脉脉的眼神接收不能。
白心慧感觉很不开心,自从夏羽寒跟叶峰成为同居室友之后,叶峰就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也不主动积极的来她家讨论社务,绝对是夏羽寒从中挑拨作梗害的──
其实有大半的因素是叶峰很懒于动脑,身为单细胞生物,他宁可跟左邻右舍共用一颗脑就好了。
如果跟夏羽寒讨论就能得到解决的事,叶峰就懒得再问第二个人了,等着聪明人给答案多轻松啊。
不过夏羽寒已经趁乱开溜了。
她对怎么分组不想发表意见,明哲保身。
夏羽寒独自背着书包,沿着学校的围墙,慢慢绕了一圈,一边比对着lulu留下来的校园地图。
lulu在离校前交给她一张地图,上头标示着校园内所有谍目的地点和数量,还有谍目视野能覆盖到的范围。
这张反天网地图特别载明了几个死角,是三年级学长姊研究出来的,当时lulu很严肃的提醒:
“不要再传出去。”
夏羽寒把地图默背完,又折起来收好。
她一步一脚印,走过浓密的绿荫,经过耸立棋杆的升旗台,穿过高低不一的建筑体,把标绘眼睛的区段和位置都记在心里。
距离毕业典礼只剩八天。
今后,这儿将是她的主场。
她必须更加熟悉环境,掌握全区的一草一木,风吹草动所伴随的能量异变,
并和仙界无所不在的窥视目光和平相处,装得若无其事。
做个全然的顺民?不,那太不符合她的人设了,反倒显得太做作。
之前在白心慧到巡教司长那边打小报告,害她被强喂思蛊,接著天枢宫又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对她动手的默影失踪了,叶峰正式领了官衔,大部分的人对她那晚到底遇到什么威胁全一无所知。
陈老师从她手中没收了唯一可以作为证物的琉璃手串,又被太子抢回,说要回千凰宫调查毒性。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她不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生活全都如常。
冥素四维阵继续死人,神裔馆一边围堵,一边暗自准备迎接第四个阵犄崩溃的灾难之日。
而她还是首座行令的一员,没有人来驱逐她,却也没有人来告知她什么。
夏羽寒心惊胆跳的提防好一阵子,也琢磨了好一阵子──这些到底意味什么?
她现在对修玉的态度很谨慎,仙官想开口时,她绝对不插嘴。
她跟圭玥与柳青也维持一种疏离的礼仪,确保白心慧找不到具体的毛病去参她一本。
熙美和白心琪的口水战她尽量不卷入,对下一任社长位持观望态度。
“我还不是记名行令者呢,不像你功绩多,说话有底气。”
夏羽寒这样婉转的告诉熙美她的难处,她只能承诺她不支持白心琪。
熙美倒是心直口快的建议:“那你怎不赶快跟仙界发愿结誓?上回那张行令者合约就挺好的,你看连佳嘉都签了,虽然派来的指导仙师虹英跟她很不对盘,肯定是看不起佳嘉的资质差”
身上有行令者誓约的人大概约有一半,天枢宫会视情况派仙官来担任指导师。
剩下一半就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不急求功果的人,例如消极怠工的书生,志不在此的佛哥。
神裔馆所有人都可以装没事,装久了好像真的就遗忘了,唯独夏羽寒心里不行。
她是暗夜里的受害者。
一切的恶对她而言最清晰,也最难磨灭。
她忽然变成白心琪那种整天求仙界青睐的顺民,别说别人不信,连她自己都不信。
已知的事,不可能变成未知,双方都一样。
那她该扮演什么角色呢?
神裔馆又需要什么角色?
──绝对的,无可取代的,以确保她地位稳固。
稳固到像三年级学长姊那样,虽然仙界不尽满意,却能换成对谈的态度,而不是不由分说、强行威压。
她目前只求这样。
夏羽寒缓步徐行,终于走到三年级大楼前。
今晚没什么风,时至夏季,空气又黏又滞,墙角有一丝残留的焦味。
就是这儿,刚刚南阵犄这边也有人来过。
但带着新鲜血气和无头奔鸡的北阵犄太抢戏了,大家便忽视了“同时有两个敌人”的可能性。
夏羽寒戴起手套,在灰烬中寻找看看有没有未完全燃烧的纸,
但焦烬一碰就没了,散得粉碎,她只能确定那是几张长条状的纸。
夏羽寒以手掌贴地,也摸不出血迹滴落的痕迹。
或许曾经有血,但已经融入地表,或许也没有,总之她对着手套看了又看,就是没有沾上血痕。
她把沾染尘土的塑胶手套扔了,又抽出一对新的,摩擦产生静电后,再试着扫拂周边。
这回,手套上乾乾净净的,唯独黏了一根头发。
那根头发有点长,发尾还带点卷度,是透着酒红的棕色,明显是女孩子落下的。
夏羽寒捏着那根头发,慢悠悠的晃过三年级楼的各层,一边用眼角馀光偷瞧留校自习的学姊们,有谁顶着这该死的发色。
经过两个被安上谍目的转角时,夏羽寒刻意放慢步伐,在走廊的日光灯下,重新检视那根长卷发。
但她停下来没几秒,窗边有人探头出来问:
“嗨,学妹,你找谁呀?男朋友?”
找谁?
“不是男朋友,我找杜言学长,我跟他借了一本书还没还。他还在吗?”夏羽寒作势打开书包。
“不是我们班的。欸!你们有谁认识杜言的?”
“骷髅帽啊,他二楼的。学妹你要去楼下问喔。”
“谢谢学长。”夏羽寒快步离开。
她当然不是真要找杜言,只是随便拿个人名搪塞罢了,避免不自然。
不过她低估了考生的苦闷程度,读累了就斜倚窗边看风景的学长姊其实挺多的,害她这个小高一在外头散步显得特别亮眼,人人都在猜是谁家的小女友来探亲,又想品头论足一番。
真的是太苦闷了。
夏羽寒巡了一圈没找到头发的主人,只好匆匆下楼,心里暗自嘀咕:还好阿鬼已经推甄上了,这样随便报他的名字应该不会惹麻烦吧?
至少阿鬼不像东东那么抢戏,三不五时就会引发诡异的桃色纠纷。
尤其是许愿棍照片现在还挂在川堂公布栏,供万民瞻仰,夏羽寒很有危机意识,这个特殊时节最好假装不认识东东,东东的祸害炼蛊皿此刻撕得肯定最激烈,谁靠近谁倒楣。
阿鬼一定早知道东东没心,所以才大大方方的对苏莞静伸出魔爪──
东东既然不爱苏莞静,当然也不会阻止别人追求幸福,何况是自己的好朋友。
等等,苏莞静?
夏羽寒微眯起眼,忽然觉得手中那根酒红棕头发异常的熟悉───
苏莞静。
苏莞静的头发就是这颜色。
。
。
苏莞静目前的心灵导师,大概就是那个天权宫仙官,子裘大人吧。
大约在几个月前,夏羽寒第一次听到子裘的名号。
那时东东单臂拄墙,把她圈在墙角,他的手指按在她唇上。
两人额头相抵,他俊美带笑的脸庞近在咫尺,彷佛刻意挑逗,嘴上说的却是:
“嘘,有人来了,借位一下。”
哒哒哒的脚步声果然由楼梯下方传来,一个路人从他们背后快步跑过。
夏羽寒假装搂住东东的颈子,敬业的完美配合,像是一对忘情亲热的小情侣,足以把脸皮薄的路人刺到别开头,一边内心唾弃,一边加快脚步逃离。
东东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夏羽寒当下感觉很莫名其妙。
“干嘛一直拉我借位演戏啊!?”
夏羽寒透过他的肩头凝视那路人的背影,没有灵气,没有灵光,百分百没能力的凡人。
东东躲一个凡人干嘛?
难道是姘夫?或东东的前男友?
“那是子裘家的虔诚小信徒啦。你看他书包上那个平安符了没?”
夏羽寒又探头多望路人一眼,路人的书包边系着什么,莫名其妙的闪烁红光。
东东幽幽叹了一口气,简短解释:
“天权宫据点少于天枢宫,流行的是视景术──他们可以透过信徒的见闻和所思所想,充分了解信徒的心理运作。”
天权宫的视景术,就设在虔诚敞开自心的信徒身上,每个信徒都算是自走的情资收集器。
而视景术回收的资讯,是信徒的主观视角,还带有个人情绪,与对自身处境的想法,有利于主神说出最能安慰人心的话,强化心理控制。
天枢宫的谍目,大多是固定的硬件,随处都可安放,不一定要随人。
谍目纯粹俯瞰影像为主,不参杂任何心理要素,好像举头三尺有神明那样,可以把人类想背着人干的事都瞧得一清二楚。
谍目和视景术各有优点,天枢宫和天权宫的发展路线也不尽相同。
但在夏羽寒看来,两者都一样令她打从心底不舒服。
“子裘对我很有兴趣呢。”东东偏着头,一副烦恼爱慕者太多的表情,
“但我想躲他啊,不想给他打扰私生活。”
东东连看到子裘的凡人小信徒都想拉她借位遮掩。
于是,这位天权宫的仙官在夏羽寒心中形成一个变态私生饭的形象。
但苏莞静说子裘大人是笑脸迎人的暖男,未免差太多了吧。
──敢情这位仙官酷爱男风?
。
。
子裘的庙离西川高中不远,公车站不到三站就到了,说起来还算是神裔馆的邻居,只是从来没打交道过。
天枢宫与天权宫日益交恶,到了郭明那届还酿出血仇,没人知道上头现在恶斗成什么样子,只知人间还是一派太平,大家各自据地拥庙自重,聚敛资源,拓展信仰力,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千年前,仙界分裂大战落幕后,十二宫的联合政体形式就抵定了,千年来没再内乱过。
十二宫在边境筑起了长城,在地势险要之处设下重兵把守隘口,与墙外的玄严堡遥相对峙,画界而治。
若以墙为区隔,至少,明面上天权宫和天枢宫的主张都是一致的──殖民地要有墙。
至于墙内的人间该怎么管?十二宫各自意见可多了。
抢割韭菜的姿势百百种,你看不爽我,我看不起你,谁割到谁的韭菜田也可以酿出一番唇枪舌战。
可偏偏韭菜也没啥忠诚度可言,谁会哄就跟谁走,天枢宫插旗占点的时间最早,自然得了先机。
天权宫的军事武力傲视群雄,但墙内不能光明正大的开打,只好也入境随俗,和天枢宫一样蹲点服务。
子裘大人何时下人间来的呢?
夏羽寒不太确定,约莫是这两三年内的事。
地界的反动势力增加了,妖灵聚众滋事,酿成小规模的暴乱,各种状况层出不穷,有遍地开花的迹象。
天枢宫被搞得有点疲于奔命,因为宣教司和掌教司的驻点基层,所握有的武力都不算多,他们太习惯被高高在上的供着了。
文治太平久了,居庙堂之高养尊处优,谁还会认真锻鍊武艺?
妖仙带头叛乱是天枢宫最感棘手的事。
妖仙往往是在地界久经磨练,从弱肉强食的残酷环境一步步爬上来的,他们身经百战,又能号令众精魅大举集结,攻击据点,争抢在地宫庙蓄积多年的能量,简直像流寇似的。
天枢宫的据点遍布五湖四海,但就是太多了,所以很多据点都像地方政府的便民窗口而已,哪有什么常备武力?
遇到妖仙率众妖杀过来,当然无力镇压,负责顾点的仙官也就官帽一扔,脚底抹油先溜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退避其锋芒,回仙界搬齐救兵再战也不迟。
地界这些小动荡来回几次,反倒给天权宫捡了便宜。
要武力?天权宫最多!正愁没处摆!
趁着天枢宫顾庙主神加一众文武随侍逃跑求援、而天枢宫中央尚未发兵镇压的空档,天权宫就火速出动一批精锐机动部队,把刚占领据点的叛乱群众又打退了。
等天枢宫仙官浩浩荡荡的班师归来,想大展身手剿匪时,却发现庙宇的主神位子,已被天权宫的坐了,天权宫仙官一字排开,笑咪咪的对他们挥手──
抱歉啊,匪已经被我们剿完咯,你们回家睡吧。
天枢宫的据点-1。
天权宫的据点+1。
子裘的庙就是这样来的。
凭武力,凭战功,兵贵神速又热心的帮助隔壁部门解决困扰、收复失土,只是收复以后的办公室就算他的了。
子裘大人的庙在市区,卡在两栋不怎么高的白砖公寓之间,大老远就可以从马路上看到巨大的天公炉露在骑楼外,金光闪闪锐气千条。
夏羽寒站在亮黄色的屋瓦下,庙门口旗纛飘扬,全都是正黄配大红,又亮又俗丽,活像戏班子──
不知道是子裘大人的美学?还是他家人类信徒的美学?
或是前手天枢宫的美学?
大部分的仙界人都对信徒的土味美学很没辄,也只能凑合着用,入境随俗。
毕竟教育信徒使其提高艺术修养,完全不在仙界的工作项目内,这个是劝说不得的。
反正信徒自己感觉很美就好。
信徒觉得越开心,贡献的信仰坚定度就越高。
这间接导致仙界的人间据点和木偶神像一个比一个丑,还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红脸的黑脸的蓝脸的绿脸的,大多数的仙官都不了解信徒这样搞到底想表达什么,也不在意了。
反正艺术眼光太高的人类会自动被吓跑,通常也不会。他们会换当西方教派的韭菜,换个全身穿孝服、头上顶光圈的形象信,以为自己信这个比较高尚──
其实东西方神廷关系不坏,牧羊人不时互通有无,交流一下世世代代圈养绵羊的好法子。
夏羽寒很想吐槽子裘家的装潢。
她仰起头看牌楼,高悬的匾额写着北极殿三个字,也是红底金字,刺眼的要命。
夏羽寒看了看,忍不住在脑海里帮它自动p图换个字:
为人民服务。
这样看好像稍微舒服了点?
立足于都市丛林之中,子裘家的占地并不算大,但庙宇周边的仙气浓密,如晨雾般往四面八方延伸,像是蛛网细细密织,向外蔓延。
那股仙气又在庙顶化为雪白的浓云,如高积云一样往天际堆起。
无论是从水平线来观察,或从垂直线来观察,子裘都经营的挺用心的。
除了装潢太土,无力回天以外。
夏羽寒深吸一口气,她拨开蜘蛛丝般的迷雾,踏入牌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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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麦克(racleke),又称为无头鸡麦克。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真实故事,发生在美国,一只鸡在被斩掉头以后,仍多活了一年半,有合理的科学解释。
有兴趣可以查看看,关键字【无头鸡】,你会发现很多奇妙的真实轶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hint:
子裘第一次出现在第一季§61-63,小冷帮东东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