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会放你出去的。”几乎是一字一顿,以表达此刻强调的语气。可越是这样强调,就越代表说话的人心中并无百分百的自信。
司南抬起头看着何钦:“你不是说,无论我要什么,都会给我。”
“前提是我不会失去你。”何钦的语调微微提高了些,他从司南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挑衅与嘲讽,那种情绪似乎是在对他说,你看你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你所谓的承诺也都是无用的。
司南微微直起腰身,仰头看着他嘴角挂上几丝冷笑:“你不会失去我,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我。”
这句话似乎是狠狠踏在了何钦的底线上,一脚将他最后的理智踩碎。他猛地欺身上前,将司南扑倒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在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后,迅速回弹,将司南用力撞进何钦的胸口,而后又迅速因重力重新分开。何钦却绝不给他任何后撤的机会,紧紧地压了上去。
“再说一次。”他低下头看着那淡色的薄唇,跟小时候一样的颜色。那时候他就该知道,唇淡而薄,司南的性子也一贯凉薄。
“再说一万次,结果都不会变。”
果然,何钦抬眸撞上司南冰冷的眼,明明被压在身下,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是他,可偏偏他的脸上写满了天不怕地不怕。是谁,是谁培养了他这样的性子,又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何钦忽然愣了一下,片刻后,忽然笑出声来。
是谁?
就是自己啊。
是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斗兽场一点一点被折磨被打压,又看着他从血泊里一次次站起来。那双染血的眼睛,穿过人群望向远方。明明目之所及不是自己,却还是让他心生出无限的妄念。
“我不会让你去的。”何钦沉声道。
司南却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会的。”
何钦皱眉:“凭什么?”
司南笑:“这些天,我反复地回忆,终于向想起了关于那个瓷片,或者说关于你的痕迹。”
何钦听他这样开口,有微微的怔忡。
司南继续道:“那是我的亲生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杯子,最好的瓷土,用现存已经不多的传统窑炉,和她最深沉的爱,烧制而成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杯子。”
“我一直将它保存的很好,不论去哪儿都会随身带着它。哪怕是被掳走的时候。”
“那个杯子,曾经是我一次次倒下还能爬起来的最重要的原因,它是我的念想,是我还能重获光明的希望。”司南看着何钦有些恍惚的眼神,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跟自己一样,趟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
“陆舟砸碎我杯子的那天,我拒绝了他让我杀人的要求。那是我第一次拒绝他,所以他选择砸碎我最后的希望。”司南看着他,脑海中回想起那个站在不远处静默地看着他的男孩,看着一贯不苟言笑不动声色,在实验区近乎无处不在却也从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男孩子,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那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司南笑,“因为太久没说话了,声音哑的像个老人。”
“你对跪在地上的我说,起来,你不用跪。”
何钦的眼前,那个跪在地上仰起头,强忍着眼泪忍到眼眶和鼻尖通红的孩子,瘦小的身体明明被悲伤、愤怒和恐惧塞得满满的,眼神里却还是存留着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而此时此刻,那抹光,因为地上的一地碎片,却忽然暗淡了。
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何钦不知道自己当时经历了多少的挣扎,时间过得太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有他最后的决定,他的确想要看见这个干净的瓷娃娃摔进最肮脏的淤泥里,看他鲜血淋漓地拼命逃离野兽的獠牙,甚至想要看到他的尸体最终在药剂池里被一点点融掉。
他一直觉得,这个瓷娃娃的结局,不过如此。
可后来,他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他从淤泥里爬出来,满是脏污的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逃离了野兽的獠牙,并且将它们的尸体狠狠踩在脚下。他没有等到他濒死的求饶,绝望的哭喊,等到的却是明明站在血泊里却还保持着干净圣洁的那张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又仿佛什么都看过了。
何钦对他始终是好奇的,因为他从没有一次是在自己预料之中,他永远都是那么新奇有趣。而这一切,似乎都源于他眼底不同于其他实验品的那抹光。
司南记得,那次之后何钦再也没有跟他发生过任何交集。陆舟交给他的“功课”,他永远只做到重伤,却从不曾狠下杀手。但却从来也没有遭到过陆舟的苛责与惩罚,反而越走越高成为了整个实验区唯一高高在上的,lucifer。
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似乎始终都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
原来,他一直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
“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的执念来源于当年实验区内居于我之下的不甘,又或者是即便承认自己的弱势却还是想要占有强势的欲望。”司南摇头,“但我错了。”
“你是真心地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