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扪心自问。”苏夫人深深闭眼:“你道苏家满门清誉,可你出去打听打听,举国上下,谁不说你苏家权倾朝野,子孙皆狂妄跋扈?”
“除了你,谁觉得你苏家还有清誉!?”
她泣泪声下,质问道:“若你苏家当真是满门忠烈,若你苏成贤当真是忠臣之后,你当年何苦费尽心思,将你的嫡亲妹妹嫁给皇帝?”
“你,你父亲,甚至你祖父,你们苏家世世代代,为何执着于将苏氏女送入皇宫?为何当年皇贵妃怀孕,你兴奋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若你苏成贤是忠臣,陛下何苦将苏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近一百年来,哪一任皇帝敢亲近苏家?”
“你苏成贤。”苏夫人指着苏相,一字一顿道:“平生有哪一日,对陛下有半分敬重!?”
苏相陡然变色,目光锐利瞪向苏夫人。
“你还不肯承认吗?”苏夫人嗤笑:“除了你,所有人都觉得苏家是奸臣,将云梦官场收归囊中。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你苏家有跋扈之名,你就跋扈一次,救救成元,又有何妨!?”
“你别忘了,你也是苏家人,你是苏相夫人,正一品诰命。”苏相咬牙切齿,同样一字一顿道。
“苏成元犯下的罪行,何止一星半点?香城土皇帝,只要出钱,哪怕芝麻大的官他都会卖!烧杀抢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苏相怒拍桌子:“他胆子这么大,狂妄至此,何须我来
救!”
“那又如何?”苏夫人声音极大,反问道:“别说这一切,成元根本不可能做。即便真是他做的,又如何?”
“不过是抢了几个女人罢了。苏家后人,难道连个女人都要不起?”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相霍然起身。
他身材高大,站起之后几乎是以绝对身高优势压得苏夫人喘不来气。
苏夫人颤抖着手,借身后桌子勉强稳住身形:“你想干什么?打我吗?来啊!”
她重重扑在桌子上,将全屋仅有的一个完整花瓶推到地上。而后站在原地,不住抽噎着。
那花瓶碎在地上的声音惊到了苏宗岚,她不自觉瑟缩一下,梁苏年慌忙抱住她。
苏相已然扬手,可眉眼一抬,瞧见苏夫人眼角和眉间皱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苏夫人是个贤内助,这么多年她稳坐后院,为他教养儿女。于苏家后宅、朝廷命妇面前经常为他长脸,从未令他有半分为难。
甚至苏夫人年轻时,还曾风华气盛,见他被朝臣怒怼,一气之下于翌日皇宫宴会上舌战群儒,自此拥有了母老虎之名。
可她未出阁时,本是千金闺秀,家世显赫,求娶之人从城南排到了城北。
他求娶她,本也是心倾慕之。两人携手共度无数难关,既是患难夫妻,又是显贵夫妻。
苏相叹了口气,这一巴掌终究是打不下去了。
“你当我不想救成元吗?”他喟然叹道:“我也得能救才行。”
“
你不能救也得救。”苏夫人反讥道:“这些年来成元跟在你身边,劳苦功高。他一朝落难,你怎能将他弃之不顾?薄情至此?”
“若是能救,我早就救了。”苏相静默道:“可此事非比寻常。李家公子以性命敲响鸣冤鼓,人人都称此案是云梦第一大案,整个云梦国、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陛下早就有心找我苏家茬,只是苦于找不到罢了,成元此次显然是送上门去让他杀鸡儆猴。”
“都到了这种地步,难不成你还以为前些日子各地的苏氏子孙被同僚弹劾,是巧合吗?分明是让我疲于应对,好背后算计成元。”
“那又要怎么办?”苏夫人摇着头:“难道你就能因此不救他了?”
苏相没有说话。
苏宗岚眸中含泪,与梁苏年对视一眼,二人悄无声息离去。
甚至离去时,还特意绕路,避开了苏成元。
“其实母亲”苏宗岚难以启齿:“她平日不是这样的。”
“我知晓。”梁苏年颔首:“岳母贤惠端庄,此次也是气急了。”
“是啊。”苏宗岚点点头,解释道:“母亲刚嫁进苏家时,父亲还不是苏家家主。”
她娓娓道来:“苏家子嗣众多,当年为了家主之位,嫡系旁支斗得你死我活。”
“别看后宫争斗层出不穷,苏家后宅也是如此,那时母亲过的很不好。”
“有一次,母亲被人绑架,父亲又被人设计缠住无法脱身,是四叔亲
自前去,救出了母亲,又在贼人提刀欲砍母亲时,生生挡在母亲身前。”
“从那之后,父亲对四叔就越发信任,母亲跟四叔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
苏宗岚眉宇间略带了几分紧张。
她害怕梁苏年会因为母亲方才那些话,产生怨怼。
梁苏年叹了口气,牵着苏宗岚的手:“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我夫妻,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其实”苏宗岚欲言又止:“父亲对你也是十分疼爱的。”
梁苏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母亲方才说,父亲将母妃送入宫中,母妃生下你后,他几日都高兴地睡不着。”
“这其中固然有为苏家的成分,可父亲也是极为喜欢你的。”她张口为苏相辩驳。
毕竟皇贵妃是苏相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