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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天,恰好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轻轻眨眼,没忍心将这雪花拂下。
雪花冰凉的触感令她有了几分真实,也令她陡然有了谈兴。
“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与家人好好过过年啦!”
她这样说着,语气轻快又怅惘,然面上见不到半分愁绪,好像那无数个夜里的难眠与思念,都是一场虚无。
“若是一切能突然尘埃落定,我就此归隐山林就好了。”
宗月突然捂住脸,唏嘘道。
“小小年纪。”梁峥语气带着洒脱与不以为意:“你经历的这些才到哪里?”
“还没入世就想着出世,凤凰未曾经历涅槃焉可成为真正的凤凰?”
他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见惯悲欢离合,看淡世间生死,至今都不敢有归隐念头。
“先生可有觉得遗憾的事情吗?”宗月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饮了口酒。
梁峥沉默片刻,良久,他点头:“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所有的遗憾,注定只能成为遗憾。”宗月语气平和。
“你呢?”梁峥好奇:“你又有觉得遗憾的事情吗?”
“有。”宗月不假思索。
她眸光深邃悠远,两世为人,她有太多事情觉得遗憾。
遗憾于幼年时没能多陪父母亲几年,遗憾于前世没能早早看出梁苏阳的不对劲,遗憾于自己早早香消玉殒无法尽孝父母床前。
遗憾于今生与家族闹到如此地步,遗憾于没能再机警一点让梁苏暮免受中毒之苦。
还遗憾于
宗月的目光意味深远,没能找到她死而复生的真正原因。
“让我猜猜。”梁峥眸中兴味盎然:“此时此刻,你想陪在你的夫君身边?”
宗月无语答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的夫君才华横溢、待我温柔体贴,我很想念他。”宗月闷闷说道。
天空苍白无光,一如她的心情,似喜实悲。
梁峥若有所思瞧了她一眼,悠悠道:“我瞧着,岭南季家少主才华不比你的夫君逊色,对你已然情根深种,且他性情驱使,若你跟他一起,他会比你的夫君更体贴。”
也不知道那个小子有什么好,竟讨了这么一个好儿媳妇。
“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究缘分的,”提起季宁远,宗月神色淡淡。
“季宁远的确十分优秀,我也不怀疑他对我的心思。”宗月点点头,却话锋一转:“可我与他不合适、更没有缘分。”
“此人城府太过深沉,他与云梦其余世家子弟一样,从小到大得家族悉心教导,待有能力后必定反哺家族。”
“在他的心中,他的家族是第一位的。”
“他太深谋远虑、太计较利弊得失、太懂得算计人心。”
宗月扭头望向梁峥,神色认真:“我不想时时刻刻活在算计里,哪怕那不是他的本意。”
如季宁远那样的人,算计人心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他会一刻不停的算计别人,甚至算计自己,而她希望自己能活得简单点。
“我的夫君虽然也会算计人,可我能清晰感受到他对我的心思,清晰感受到他的赤诚与忠心、还有热烈。”
话落,宗月沉默了。
梁峥人至中年,整个人都充满了风霜与故事。真要论起年龄,他恐怕能做她的父亲。
可她偏偏愿意将这些心事告诉他,好像他并不是一个长辈,更像是一个智者,甚至是她的知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能懂。
而梁峥似笑非笑望着她。
其实宗月说来说去,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过是看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缘分罢了。
恰巧,她与梁苏暮就有缘分。恰巧,她与季宁远就没有缘分。
再是理智分析,她提到梁苏暮时眼中星光闪闪,也骗不了人。
他点点头:“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姑娘?”宗月挑眉,指着自己的妇人髻摇头:“我已为人妇。”
梁峥笑得开怀:“在我眼中,与小姑娘别无两样。”
宗月没有反驳,女子就是这样,被人当成小姑娘,总是会十分高兴。
她没有再多言语,与梁峥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峥移开视线,放下了心,神情安宁。
他这次来岭南,本只是为了彩云锦。是听闻宗月也在这里才起了兴致,多待了好一阵子。
目的也不过是瞧瞧,宗月这个姑娘怎么样。
过往数年,他除了对得起自己,对不起任何人。
对不起那位曾对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对不起被他抛下的梁苏暮,对不起他父亲和心腹的希望,对不起他师门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