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舍得骂她呢?
从昔年海上共同逃生,从此二人命运紧紧羁绊在一起,他亲眼见证这个姑娘长大。
看她从遇事啼哭变得坚韧不拔,看她从唯唯诺诺变得独当一面,看她丢掉那些市井之气,堂堂正正站在宗月身后。看她率众质问一朝天子,英姿飒爽。
原本他以为能一直亲手呵护这朵花,却没想到上苍不给他这个机会。
也罢,也罢,有缘无分。
“若当真是辽东军攻入还好,秦良玉将军性情温良,治下严谨。若他们攻入,我们的处境反倒不会如此难看。”他道。
“但雁门关是云梦国北部最后一道壁垒。倘若雁门关破,云梦国不知有多少百姓生灵涂炭。”秋娥握拳。
“所以,难道就为了其余百姓的命,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吗!?”小男孩倏地情绪激动起来,却是直直盯着宗月:
“哥哥,您说为什么?衙门为何要如此欺压百姓?我们分明也是云梦国百姓,天子子民啊!”
见他模样,秋娥猛地噤了声。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小男孩这般模样,他们身上定是发生了令人撕心裂肺的故事。
她拳头一点一点攥紧,雁门关衙门,究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原本一切都好,摄政王殿下来之后,更是将原本被辽东攻占的城池收回,我们还听闻辽东军主将被他们皇帝问责,当时大家都以为战争要结束了,城里城外一片欢乐。”
小男孩用近乎冷静又诡异的口吻诉说着。
“可是摄政王突然又回了京都,辽东军主将却卷土重来。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摄政王回京期间,他手下心腹叛变,处置了少数几个未曾背叛的心腹,而后与衙门勾结,自此在雁门关内一手遮天。”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凡壮年男子都被他们抓走,我爹爹便是那时候被抓走的。”祥子说着,眸中隐隐有了泪光。
“而他们还强抢民女,满城几乎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此刻都被关在城主府供他们享用,就连我娘亲也差点难逃毒手”
他娘亲的腿,就是在那时候被打断的。
“哥哥,城主府,安氏。不是世世代代守护雁门关的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祥子脸上写满了愤懑。
为什么,在仇敌屠刀尚未来临之前,曾经深受爱戴的、他们的父母官,先对他们动了手?
“摄政王回来后,即使明知此事,却没有处置任何人,反倒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祥子冷笑:“幸好他被秦良玉将军埋伏,战死了。”
“我们也是云梦百姓、皇室子民,为何他们不曾给我们庇护,反而要放弃我们?”
在听到梁苏暮战死的一刹那,宗月身体猛地一顿。
随即她看到祥子那双眼睛——充满了恨意、愤怒、不公的眼眸。
她叹了口气,摸摸祥子的头。
她要如何告诉这个涉世未深却猛遭变故的孩子,他所期待的天子,此刻正缠绵病榻、力量全无?
又该如何告诉他,他寄予希望的朝廷,官官相护、彼此踢皮球打太极,对边境百姓的命视若无物?
就连世代守卫雁门关的安家,都出了乱子。再安慰他别的,有用吗?
真相有时候太过残酷。
“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这个样子。”她还是想为梁苏暮辩解一番,低头与祥子直视:
“你想想,自从摄政王十三岁奔赴边境以来,在他管理之下,边境百姓过的如何?”
“他是云梦战神,不败神诋,但他也有他的无奈,也许,你该给他一次机会?”
祥子直勾勾盯着她,面无表情。
良久,他才倔强道:“可摄政王已经死了。”
“朝堂派了新的主将前来,想必明日就到了。”宗月继续道。
“我知道。”祥子撇撇嘴,无甚希望:“新的主将是一位公主,只率领了一千禁卫军。有什么用?”
“只怕她刚来,第二天就会传出战死消息。”祥子冷漠道:“衙门与摄政王麾下那个叛徒,根本不想守雁门关。之前好几次他们都故意开了城门,后来不知为什么城门又关上了。”
闻言,宗月狐疑地与秋娥对视。
看来,她知道她们应该去哪里了。
祥子母亲进了屋内再没出来,想必是不愿重新回忆先前那血淋淋一幕。
宗月和秋娥辞行,祥子还想挽留,却被宗月婉言谢过。
若她们在这里时间久了被发现端倪,只怕会给这风雨飘摇的三口之家带来致命之祸。
从他们的院子里出来,两人直奔城主府。
安家,她记下了。
城主府内此刻歌舞升平,安东烈与恒英对坐,两人怀中各搂着娇俏女子。
“来,英弟。”安东烈举杯:“我当敬你一杯。”
恒英并不推辞,他一双鹰眉隐隐透露着锐利,眼神阴鹜。
然即便如此,在与安东烈碰杯时,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喜悦。
“明日那什么镇国公主就该到了吧?”安东烈冷哼一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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