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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如今宗月不在,其胞兄宗瑾却高居庙堂之上,位极人臣,因此无人敢说宗月的不是。
这老人却不同。
瞧着老人隐有怒容的脸,梁苏暮不禁拧眉。
此人与寻常朝臣不同,是云梦读书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诋泰斗。
老人名徐安,人称徐老先生。
当初苏家门生遍布天下,身为官场之首,得世人推崇。而徐安一介寒门,偏生凭一己之力,在读书人心中与苏相平起平坐,可谓不凡。
徐安性情刚正不阿,惯不为五斗米折腰。其少时贫困,求学时天赋异禀,也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出人头地,显赫一时。
他为官最信奉的,无外乎一个‘礼’字。终其一生,都是礼教的实际践行者。
先帝年轻时励精图治,徐安在先帝手下得以实现政治抱负,君臣相惜。
先帝晚年,昏霍无道,亲小人远贤臣,偏听偏信,徐安深感失望,上书乞骸骨。
如徐安一般的老臣,若要致仕,大多都是天子驳回两三次,臣子千恩万谢乞求,最终天子同意,方能全了两厢忠义。
徐安则无这样的步骤,彼时先帝对其尤为厌烦,徐安上书,则立刻同意。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民间士子、读书人等,皆为徐安致仕一事愤懑不平。然其终究力量薄弱,徐安为官大半辈子得罪不少人,此时纷纷涌现,落井下石。
最难的时候,徐安饥寒交迫,生生靠一块饼子撑了三天,险些溘然离世。还是被前来拜谒的昔年弟子撞见,这才捡回一条命。
如此精神,更让他的名声在读书人心中更上一层楼。
后来先帝驾崩,梁苏暮迁往雁门关,梁苏年与苏家把控京都。梁苏年曾碍于徐安的泰斗地位,请徐安还朝。
但徐安本就心疑先帝驾崩乃苏家所为,先帝晚年再昏庸也已经去了,与先帝年轻时的情谊反倒是如今他最挂念的。
加上梁苏年起先并非太子,称帝后也未曾有令徐安折服的非凡才干,他请徐安还朝的请求被徐安婉拒。
苏家本就是官场之首,对徐安泰斗地位并不在乎,见他婉拒也不强求。
再之后,就是苏家失势,梁苏暮入主京都。
梁苏暮一系,向来重武轻文。为安抚文臣,表示对文臣的重视,特地请徐安出山。
当初三番四次请求,徐安皆是拒绝。最后还是梁苏暮亲去,与徐安彻夜长谈,徐安这才放下心中成见——梁苏暮生母仅是一介宫女,如今称帝,对重礼的徐安来说,对梁苏暮观感必对梁苏年还差。
徐安对梁苏暮尚且如此,更遑论对素来离经叛道、雷厉风行的宗月。
众人沉默下来。
“徐阁老此言差矣。”一片寂静中,有人忽然出声,语气冰冷。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人站在百官之首,与李恒一左一右遥遥对立,正是宗瑾,心下了然。
宗瑾与宗月同出一族,据闻宗月在闺中时并不得长辈喜爱,偌大宗家唯一关心她的只有宗瑾,兄妹感情极好。
如今见徐安当庭呵斥,言谈之间对宗月颇为不满轻蔑,宗瑾发声也不足为奇。
众人皆垂眸,静静等待宗瑾后话。
当朝两位丞相,宗瑾居左,为文官之首,李恒居右,乃武官之首。
徐安还朝,任翰林院阁老,自是文臣。偏宗瑾年轻,偏徐安曾为泰斗,两人素日里多有龃龉。
“莫说皇后娘娘离宫早就得了陛下允准,”宗瑾目露愠色:“徐阁老说中宫不贤,证据何在?”
他踱步出列,先是朝梁苏暮拜了拜,这才将视线转至徐安,继续道:
“陛下正值壮年,风华正茂,何愁子嗣?徐阁老怎就笃定,后宫不选秀之根源在于中宫不贤?”
“微臣不才,自先帝在时便投身陛下,尔后一路追随,见证多矣。”宗瑾眼睛微微眯起:“自雁门关回京都,其间诸多阻难,若非娘娘相助,吾等焉有今日”
“娘娘昔日之家臣,今日殿堂之宗侍郎,或可为证。徐阁老再不愿信,亦可问右相一二。”
“徐阁老是陛下入主京都后才入仕,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也不足为奇。”
宗瑾讽笑,话落,竟是暗芒四起,霁色皆出。
他口中的宗侍郎,即为玳瑁。如宗瑾所言,宗月麾下众人,相助梁苏暮多矣。所以论功行赏之时,宗月特地为他们争了些功劳。
玳瑁便是那时被赐姓宗,官居侍郎。
考虑到若其余人也被封官,则为朝臣,无法再忠心于宗月,只赏了其余人家财万贯。
徐安闻言,脸色铁青,骤然抬头,怒瞪宗瑾。
宗瑾的话意在嘲讽他没有出力,只坐享胜利果实,还对有功之臣出言讽刺。
这叫他如何能忍!?
司水眼中决然一闪而过,见前方刀光凛冽,猛地咬牙,冲过去扑在梁苏暮身上,生生为他承受了致命一击。
“司水!”梁苏暮悲吼道。
他震惊地望着身中数剑,倒在自己怀里的司水。尚来不及反应,下一波杀手便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