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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月知道她双目失明,心中越发酸涩:“芸姨,我当真是苏小姐的故人,您的名讳,便是苏小姐告诉我的。”
前世,她跟随师傅来过广陵城。
她自幼性情顽劣,师傅虽不愿娇惯她,带着她生活俭朴,可到底是疼爱她的。
这座院子,便是师傅送给她的。
芸姨早年受过师傅恩惠,她双目失明,一直就住在这院子里。
前世的芸姨,对她几乎疼到骨子里,捧在手心怕化了。
她那时常常来这里寻芸姨,但后面离开师傅回京,基本就不再来了。
也不知芸姨听闻她去世的消息,究竟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宗月眸中隐隐可见泪光。
“小姐”芸姨神色茫然,口中呢喃两声,随后侧开身:“既是小姐的故人,姑娘进来吧。”
她一把年纪,生活在广陵城几十年,却从不曾与这座城中任何人打交道。
芸姨不是她本来的名字,这是先生赐给她的。
除了先生,就只有小姐知晓。
可小姐已经去了,这位姑娘自称是小姐故人,又能准确喊出她的名字,基本无错了。
芸姨放下了戒心。
宗月搀扶着她走进去。
“苏小姐临终时曾拜托我来探望您,只是那时我被一点琐事绊住,后来世道变了,所以今天才来。”
“看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否则我良心难安。”宗月心有戚戚焉。
“我老婆子也是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了,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哪怕出了事,姑娘也无须自责。”
芸姨轻轻摇头,苦笑。
“还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宗月迟疑了下:“我叫宗月。”
听见这个答案,芸姨顿了顿,而后叹惋一声:“难怪我觉得姑娘熟悉,姑娘竟与小姐如此有缘分。”
“宗月”她嘴中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隐隐觉得耳熟:“从前似乎也碰到过一位姓宗的。”
“是吗?”宗月笑了笑,不以为意,哄着她道:“那真是太巧了。”
天下姓宗的何其多也,她没将芸姨嘴中这个人放在心上。
“是啊。”芸姨陷入回忆,面上浮起恬静的笑意:“我遇见那人时,他才不过二十来岁。”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分明是贵族子弟,偏偏厌倦了豪奢生活,四海云游,一年到头不着家。”
“我能记得他,是因为他与姑娘同姓,且那人性子实在鲜活,叫人难忘。如今,也不知他在哪里漂泊了。”
“那我为您留意些,兴许何时就就寻到了。”宗月应道。
芸姨却是摇了摇头。
她意味深长:“姑娘不懂,人老了啊,对很多东西就淡了。在乎的人都不愿下定决心去寻,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呢?”
宗月垂下眸子,她知道芸姨话中所指的人是谁。
“您后来”她犹豫着提起:“还与苏小姐的师傅有过联系吗?”
芸姨脸上笑意变淡。
她忽的正襟危坐:“姑娘此番前来,是寻小姐师傅的?”
“苏小姐弥留之际,对您和师傅念念不忘,也给师傅留了些话。我受苏小姐托付前来,自是要将这些事情都办妥。”
芸姨起身,她倒是没怀疑宗月说的话,但不愿听见那个人。
“小姐去世后,我与他再无联系。”
“这座宅子里,有他留给小姐的一些东西,还有小姐的遗物。姑娘身为小姐的故人,受小姐托付来此,那些东西就由姑娘处置吧。”
“我身体乏累,先失陪了。”
说罢,她颤巍巍离去。
宗月想上前扶她,却被拒绝了。
望着芸姨的背影,宗月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
师傅与芸姨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为何芸姨竟对师傅避讳不及?
她从京都南下,一路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来广陵,也是有意想探望芸姨,见见曾经的故人。
却不想师傅何时竟与芸姨有了嫌隙?
还有师傅给她留了东西?为何她从不知情?
前世她回了京都,与师傅分别后,师傅再未联系过她。
若师傅给她留了东西,为何不送到她手中,反而要送到这个宅子里?
师傅是笃定了,有朝一日她会又下南方吗?
为什么?
宗月满腔疑惑,顺着记忆走向书房。
若师傅要给她留什么东西,最可能的就是放在书房了。
站在书房门前,她心神稍定,深呼吸两下,这才推门走入。
迎面而来便是一股灰尘气息,这座书房仿佛被时光遗忘,一切都维持着她前世离开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芸姨竟是从未踏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