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知晓,我与梁苏暮不是政治联姻。”宗月面无表情,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叛出家族的女儿,可她没有办法。
“我受梁苏暮恩惠颇多,我与他的婚姻,始于恩情,终于爱情。”
“我这段时间常常在想,父亲,”宗月抬眼:“若我当初没有死而复生,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你”苏相正欲说什么,被宗月打断:
“若我没有复生在宗家,自始至终没有接触过梁苏暮,我今日还会如此纠结吗?”
“你的性子我知晓。”苏相苍老的声音响起,宗月抿唇,没再说话。
“你是嫡幼女,偏偏岚儿生性温婉缺少魄力,你被迫承担起本该属于嫡长女的责任。”
“为父的月儿,至情至性,事事以家族为先。别人以诚待你,你定十倍还之。”
“家族倾心培养了你,可恨前太子才能平庸,不堪为我儿夫婿。”
“当初你在云城不肯回苏家,是为了在暗处守护苏家。敌人在明你在暗,你很爱家族,父亲从未怀疑过。”
“可也正是那段时间,你在云城屡受梁苏暮恩惠。我儿性聪慧,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父亲不怀疑你分不清恩情与爱情。”
“人这一生遇到真爱之人难矣,世家大族向来政治联姻,如我儿一般情况的少之又少。”
苏相温柔抚摸宗月长发,目光慈爱:“这些话原本在你出嫁前就该告诉你,可你出嫁匆匆,我只来得及
与梁苏暮谈话。”
宗月凝目,不解地望向苏相,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话。
“原本我想着,我儿已经为家族丢了一条命,这辈子便让你随心所欲,不受家族桎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此我与梁苏暮一起,将你送回云城。”
透过宗月,苏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梁苏暮。
那个男人师从天山,宗月得以死而复生便是因为他。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他不知道梁苏暮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结合当年求娶灵位,足以看出他对宗月爱之深切不亚苏家。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昏迷了,你兄长入狱了。”
宗月后知后觉,原来苏相是在跟她解释。
她心中酸涩,如父亲一般高傲的人,向来只有别人迁就他,他何时向人解释过?
到头来,哪怕她不是有意,到底阴差阳错辜负了自己家人。
“不要怪你母亲。”苏相语重心长:“苏家当时没有主心骨,关乎家国大事,要你母亲一个人做抉择,她也很难。”
宗月垂下眸子。
“你当知晓,她是家里面最宠爱你的人。当初你逝世,她几乎要随你而去。”苏相目有悲痛之色。
“她只是不知道我的态度,她一个外家女,不敢拒绝那些人的请求,不敢不向你求助。倾覆整个苏家的罪责,她担不起。”
“若是可以,你去看看她吧。”
“时人注重孝道,家族自始至终都在我的心中。”宗月不太高明的避过苏相
建议。
她扭头:“父亲说我可以不受家族桎梏随心所欲,但前提是我在云城。何况那桎梏不是家族要求,而在我的心中。”
苏相身影微顿。
宗月目光清亮:“从京都回云城,再从云城来京都。夹在你们中间是我自找的。”
“我才想清楚,苏家与梁苏暮打擂台,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不怪母亲,当日之事换我亦然。苏家子息世代以家族为先。”
“我方才问父亲,”宗月脚趾不安地动了动:“我可需要为家族做些什么?父亲没有说话。”
“父亲与我一样,向来喜欢揣摩天意。将我送去云城,是您的想法。可如今阴差阳错下我又回了京都,在您看来是天意了吧。”
苏相被宗月没有情绪的目光看得别开脸,耳朵微红。
“父亲现在一定觉得,天意不可违抗,天意要我回京,天意要我无法摆脱家族桎梏,天意要我为家族献身。”
苏相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
“若有一日苏家事败,我会保下母亲和嫡姐的命。旁的人”宗月顿了顿:“父亲明白道理,您别让我为难。”
“若有一日梁苏暮事败,我不会保下梁苏暮,但我会为他而死。”她又张口:
“这不是对家族的威胁,而是在践行我心中的道义。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为他殉情,是我的选择。”
有时候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进去,有时候他会进去如今日一般与宗月争
吵一番再离去,也有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与宗月相谈甚欢。
宗月并不是每次都能察觉他过来了,但她们身为下人,却是次次都能看到的。
老夫人与季夫人再厉害,终究只是内宅妇人。而在大宗族的后宅,男人的地位天生就比女人要高。哪怕他在外面再不厉害,进了后院,他说的话也会被尊重、执行。
更别提是季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