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强势,却也难得相信先帝。起初先帝对她冷落,为了贵妃将她赶至后宫最偏远的地方,她都不以为意。
只是苦了他。
那段日子,近乎冷宫的残破宫殿,阴冷、潮湿,吃的更是残羹冷炙,每每夜里,他都要跪在苏太后门前,直至子时。
苏太后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一次都没有。
即便后来苏家接入,苏太后重新被风光迎入中宫,万众瞩目,她也不曾对他这个儿子温柔分毫。
他年幼,虽心有不解,可依旧是苏太后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只当做好那些之后,苏太后会喜欢他。
可他听到了什么?又等来了什么?
那是苏相与苏太后的密谈。
“你啊,你啊。”苏相苦口婆心:“事已至此,你就是对他好些又何妨?”
“本宫若对他好,他耽于享乐,忘记本宫心中所盼又怎么办?”苏太后声音冷酷。
那声音几乎不带有任何情感:“何况,本宫为何要对他好?若非为了苏家,兄长以为他还会活着吗?”
“可”苏相迟疑道,想说些什么,最后止于唇齿。
他长吁一声:“你心中有数就好。”
“区区竖子,焉有本事逃脱我苏家股掌?”回应他的是苏太后目空一切的话。
之后苏相与苏太后再未说话,他们没有发现他在听,无人知晓,那一刻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他再不对苏太后有任何期待。
年纪渐长,他日渐怀疑是否苏太后亲生,
然而查不到任何证据,此事也不了了之。
她不是想他登基之后延续苏家鼎盛吗?好啊,他如她的意。登基之前假意温驯,得苏家辅佐,登基之后立刻翻脸,开始着手打压苏家。
称帝以后,苏太后甚至变本加厉,她最初甚至想垂帘听政,被他猛烈反击才作罢。
然而,苏太后对他的干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从今往后,母后就一直在慈宁宫待着吧。”自回忆中醒来,明昭帝道。
“既然母后喜欢慈宁宫,朕将这宫殿给您就是了。”他神色极冷:“母后放心,朕,会给您最后一分尊荣。”
他这是要变相禁足苏太后了。
苏太后瞧着他,瞧着这个从懵懂无知的小孩一点一点长成如今狼子野心的明昭帝,嗤笑:“苏家尚在,皇帝以为自己禁足得了哀家吗?”
若他能如此轻易禁足她,这些年来又何止于被苏家压着起不来。
“当年,哀家就该掐死你。”她眸中隐有悔恨。
“母后终于肯说实话了吗?”
尽管声音极轻,明昭帝还是听到了。
“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此事不假。”苏太后严辞令色:“皇帝有功夫在这与哀家吵架,不妨去查查,散步流言之人究竟是谁?”
“能将这流言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你不是傻子,应该知晓背后不是一般人吧。”
“另外,皇帝既说有证据,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将证据拿到哀家跟前瞧瞧。哀家倒要看看,这
欲加之罪,究竟是如何说辞的!”
说罢,她起身,隔着慈宁宫影影绰绰的烛火,同明昭帝对视:“想扳倒哀家,皇帝还是再回去修炼几年吧。”
“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苏太后整个人气势凌厉,同明昭帝对视时,他竟不自觉感到胆寒。
她对他数年威压,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坚不可破的城池。
明昭帝捏紧拳。
他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直至他离开慈宁宫许久,苏太后寝屋这才屏退宫人,独留下她的心腹齐嬷嬷。
“你说,哀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苏太后神色怅惘。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一只手在床榻上撑着,另一只手艰难地为自己按摩穴位。
见状,齐嬷嬷立刻上前接手,为她按摩,心酸不已:“太后娘娘有何错呢?”
她是当年那件事里,唯一一个现在还留在苏太后身边的人。
“当年相爷不知情,若娘娘不那般做,我们又上哪为您找一个孩子呢?”
苏太后脸颊有清泪落下。
泪水闪着烛火的亮光,更倒映了苏太后的不安。
“是哀家思虑不周。”苏太后闭眼:“若哀家当年另寻了一个孩子,哀家的孩子就不会葬身那场火海了。”
“原本推阻时就碗筷羹匙掉了一地,酒洒在地上,地面的银质餐具突然变黑了。”说到此处,司水眼神阴鹜。
“沈贵妃突然跪地,求饶说是王爷指使她做的,还拿出了王爷一直贴身佩戴的荷包。”
“荷包?”宗月心中突然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梁苏暮随身佩戴的荷包只有一个,那是她绣的,上面是鸢尾花图案。只绣了那么一个,梁苏暮视若珍宝。
只是那荷包前些日子不小心丢了,梁苏暮还为此生气了好一阵儿,她答应再给他绣一个,一直没有开始。
“是。”司水点头:“那荷包王妃定然熟悉,乃您亲手所绣。朝中官员日日都能见到,因此沈贵妃一拿出来,陛下便定了王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