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脸色渐渐变了。
“你可以为了你的家族去死,但你死了之后,你的长子必须先费尽心思与苏家二房争夺家主之位。”
“哪怕他再天纵英才,哪怕他是你以未来家主的标准培养,二房一顶小辈的帽子、一顶年幼不足以担事的帽子,都足以让他受尽打压。”
宗月微微昂首,遥遥望着苏宗白,不自觉捏紧了衣袖。
家国大事,针砭时弊,都是父兄教她的。
如今她却要用他们教她的东西,反过来对付他们。
苏宗白亦眼神平静,与她对视。两人目光一触便分,各自心中的漪澜只有自己知晓。
看着昔年被全家宠着长大的小妹,今日足够强大到能同他们对峙,甚至有余力去保护周围的人。
他既骄傲,又心酸。
原本以为她重生而归,他们一定要好好对她。可终究,家族还是辜负了她第二次。
家族生她养她庇护她,前世她已经用一条命还了。今生她要展翅高飞,就随她去吧。
“苏大公子能力如何,你我都很清楚。对付苏家二房不难,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在这段时间里,刚刚即位的新皇,真的不会对苏家动手吗?”
“苏太后年事已高,用于钳制新皇的皇贵妃已经陪葬,苏相随之而去。苏家内部生乱,我弱敌强,苏家真的就会如苏相临死前期盼的那样节节高升吗?”
苏相骤然捏紧握紧手中那几张纸,锐利的眼眸死死盯住宗月。
宗月不甘示弱
与他对视。
攻心之术。
苏相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
这个方法还是他教给宗月的,攻城为计,攻心为上。
如今被她原原本本的利用在他身上,苏相一时心情复杂,不知作何反应。
宗月说的那些,字字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可以不陪葬,但他如果陪葬,宗月预测的全部都会发生。
苏家大房二房向来不睦,这些日子他们已经看到梁苏年的无义无能。届时苏家内乱,而没有任何可以钳制新帝的人。谁又能保证新帝不会对苏家动刀呢?
如今梁苏年巴着苏家,是因为他还需要苏家。当他称帝,哪一个皇帝甘心国家政权悉数归于臣子之手?
动动手就能将皇权收归中央,那时是朝臣不会建议,还是新帝不会动心思?
苏相沉默了,他面上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但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宗月对他再了解不过,知道他动摇了。
她正想趁火打劫,却见梁苏年靠近苏相:“苏相,你不要听端王妃胡言乱语。”
“苏家是孤的左膀右臂,孤永远不会对苏家动手。”
“但是”梁苏年面有难色,朦朦胧胧想起那夜醉酒,皇贵妃在他面前说的话。
他犹犹豫豫道:“孤不想令母妃和苏相陪葬。”
母妃二字咬的极重,苏相二字发音却很轻,聪慧如苏相,自然知晓他不想让皇贵妃陪葬,自己只是顺带。
“皇祖母年纪大了,本该安享晚年,不宜奔
波。皇寺生活清贫劳累,孤也不想让皇祖母迁居皇寺。”
梁苏年语气中有几分局促。
苏相挑眉,眸中诧异,侧头瞧了梁苏年一眼。
很好,还没从根子里坏掉,还有感情就还有希望。
这样想着,他摸了摸自己胡子,故作迟疑出声:“但如今圣旨在端王妃手中,你若不想让本相、皇贵妃、太后陪葬,就得放她走。”
宗月这个时候拿出圣旨,目的是什么,双方心知肚明。
梁苏年眼珠转了转:“不能从她手中抢过来吗?”
“她既敢将圣旨带到宫中并且堂而皇之告诉你,就一定有万全的办法不让圣旨被你抢走,哪怕抢走她也有后招,你信不信?”
苏相对梁苏年多了几分耐心。
梁苏年缩了缩脖子,他信。
当年苏宗月有多么才华横溢他知道,不然也不能暗生情窦。而今单看梁苏暮昏迷她还有能耐入宫杀帝,就知道她的风采魄力不减当年。
如此女子,他哪敢小瞧她?
于是他不说话了,殿内死一般的静谧,许多人目光交织,皆是对视不久便移开视线。
苏家与宗月牵扯太深,也许当初朝朝夕相处的双方属下,今日兵刃相见。
梁苏年在思考。
他现在还是太子,他的决定对于最终结果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是放走宗月和梁苏暮弊端大,还是这圣旨始终在宗月手中指不定哪天给他致命一击弊端大?
圣旨在宗月手中,今日宗月和梁苏暮不死也伤。可难
保他们不会活下去。
新帝即位,若无苏家帮助,他短时间内坐不稳那个位子。
只怕苏家手中权力被外人蚕食,他好不容易坐上的位子又成了新势力的傀儡,且那新势力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等重伤逃出的宗月和梁苏暮缓过来,面对痛失助力的他,他们会做什么?痛打落水狗。
可若就这样放走宗月和梁苏暮,是否会放虎归山?
梁苏年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宗月身上。
那道高傲独立的倩影,令他目光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