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夫妻两个走了,我这才去内殿换了日常的衣裳,坐在窗前暗暗核算接下来的行事。柳少君那里是指望不上了,而织娘分量又不够,看来,只有我出面去诱白珂出营了。还有那百年老獾,还要提前安排好才行,绝不能走漏了风声,叫那白珂有了防备。
就这般寻思了大半夜,直到天快明时我才睡下,不想才一闭眼,就又见着了司命那厮。
我颇有些无奈,问他道:“你怎么又来了?不都说好不再来劝我了么?”
司命那厮就往床前地板上一坐,抬头苦哈哈地看我,道:“那北海龙王又去找我了。这事眼瞅着就要乱套,你说我能怎么办?”
“为着那龙啸北的事情?”我问。
司命点头,“人家好好一个开国君主,眼瞅着就要被你折腾没了,怎肯罢休?”
“就是不罢休又能怎样?”我反问他,“你们也是瞎子吃柿子——专拣那软的捏。你们去找奎木狼啊,若不是他突然冒出来,那龙大元帅又怎么会兵败北疆?我给你指条道,你领着那北海龙王去玉帝那里告御状去吧。奎木狼可是私自下界,这回又是干涉人间运道,可比上次抢个公主的罪过大多了。这一告就准,罚他给老君烧半年火都是轻的!”
司命那厮却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眼下这事全靠捂着呢,一旦揭开了,谁也讨不得好去。”
我一时不解,奇道:“此话怎讲?”
司命苦着脸说道:“奎木狼虽是私自下界,可北海龙王那里也不干净,走了无数后门,弄了许多手段,把人正主都挤掉了,这才把儿子送来此处。这官司一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谁都落不得好。那奎木狼也是个狡猾的,就是看透了这些,才敢如此肆意行事。”
我听出几分端倪,不由冷笑着问道:“不只是他们两个,真闹起来,星君你这里怕是也要吃些挂落吧?”
司命那厮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干笑两声,“我吃些挂落不要紧,我是为你着急。你想啊,你这般逆天而行,必然要得罪北海龙王敖顺的,那四海龙王可是一家,得罪一个北海,另外三个也便都得罪了。”
这厮是个话匣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一大家子可不是好惹的,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往远处说,知道托塔天王李靖的小儿子吧?那哪吒就挨过他们坑,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再往近处说,孙悟空还记得吧?当初他跟东海龙王做邻居,去东海寻兵器,那金箍棒明明是敖广送的,可转过身去,敖广这厮就把孙猴子告上了天庭,诬人家抢了他家镇海之宝!”
“还有这等事?”我奇道。
“有有有!若不是这一出,还引不出后面那许多的事呢!我和你说,苏合丫头,那家子人你惹不得。莫说你现在只是个凡人,纵是天女苏合,有王母与你撑腰,也不见得能受住他们算计!”司命那厮苦口婆心,又问我道,“为了个宝象国,为了这些个凡夫俗子,划算么?”
在他们这些神仙看来,自然是不划算的。可惜我此刻不是什么神仙,只是这宝象国的三公主,自然不能看着家国消亡,亲人罹难,百姓受苦。
我向他咧嘴笑笑,应道:“划算!”
司命那厮噎了一噎,一口气憋在胸口,瞅着差点没仰倒过去。他又看我半晌,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叹道:“我是真服了你,你就等着撞南墙吧,我再也不管你了!”说完,甩了甩袖子,便往外走。
我忙叫了他一声,又笑道:“多谢星君前来报信,这份情我记下了,待日后回了天庭,再好好谢你。”
司命那厮脚下踉跄了一下,又回过身来看我,用手指点了我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只连叹了三声,道:“罢了,罢了!”
我笑着向他挥手,“快走,快走,我这里还能再睡一会儿。”
他又跺跺脚,这才转身走了。
我重又躺下身去,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外面天色已是大亮。我脑子还有些昏沉,强撑着起了床,刚刚收拾利索,织娘就来了,说柳少君已是出宫,前去义安公主府监视海棠去了。
这个柳少君,脚都伤成那样了,竟还这么勤快,倒是难得!
我想了想,把织娘叫到近前,低声道:“昨日情形你也见了,少君明显还顾及与白珂的兄弟情分,虽应了咱们,待见了白珂怕是也要手软。不如趁着他不在,咱们偷偷出城,用计杀了那白珂。”
织娘与红袖他们最是交好,是恨死了白珂与海棠的,闻言重重点头,应道:“奴婢听公主吩咐!”
我便交代她道:“你先去营中,寻萧山问一问白珂现状,他们同在一军,许是知道一些。我另派人去城外别院看那百年老獾,待明日一早,少君再去公主府后,我们便动手!”
织娘应下出宫,不到中午,便从萧山那里回来了,也捎来了白珂的消息。
“那白珂之前曾做大军先锋,在北疆打过几场胜仗,很得龙大元帅欣赏,后来大军败退,他便也一同退了回来,眼下正待在龙大将军帐下。因着朝中正与叛军和谈,大军平日并无什么要紧事务,白珂便也赋闲了下来。”
赋闲最好,这样才方便把他骗出营外。
翌日一早,待柳少君那里又去了海棠的公主府,我便带着织娘也随后换了装束,偷偷出了宫城。城外别院那里提前就打好了招呼,等我们到时,百年老獾已经装上了车,只不想在车边等着的,却是做了普通武士打扮的萧山。
我看萧山两眼,颇有些无奈,道:“萧将军不该再掺和此事。”
“此事太过凶险,臣既知道了,不能不来。”萧山笑了笑,又道,“再说这獾是臣从山里捉来的,其性情习性臣最是了解,有臣跟着也更稳妥些。”
他话说到此处,我也不好再赶他回去,只得客气道:“那就有劳萧将军了。”
萧山又笑笑,没说什么。
一行人离了别院,径直往北而去。那大军营地离着京都不远,待翻过两座山头,便已能远远瞧到那连绵不绝的军营。萧山勒停了马,指着山脚下那间茶水棚子,问我道:“就在此处行事?”
“就在此处。”我答。
此处是我之前便看好的地方,距军营不过七八里路程,虽在路边,却因战事行人稀少,作为诱杀白珂的地点,最是合适不过。
萧山四下里看了一看,又抬手指向茶水棚后面的山林,“可以先把马车藏在那里,以免白珂发现了百年老獾,有所防备。”
这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我不禁笑了笑,道:“不错,那边树密林深,正好安排伏兵。萧将军就带着那獾藏在那里吧,我们以烟火为号,待我这边事成,萧将军就带老獾过来,杀那白珂。”
萧山看了看我,却是说道:“臣还是跟在公主身边更为妥当一些。”
我笑着摇头,“不用,我这里只需斗智,用不着武力,有你在侧反倒不便行事。”
织娘从一旁过来,道:“萧将军请放心吧,奴婢会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萧山想了想,仍似有些不放心,又问我道:“如何诱那白珂出营,又如何将其灌醉,公主可是都有谋划?”
“放心,都算计好了。”我笑了笑,又宽慰他道:“白珂眼下对我没有杀心,大不了,我放他归营,不会与他正面冲突的。”
萧山这才点了点头,应道:“那好,臣就等公主信号。”
当下,他带着人赶了马车往山林中藏去,而我与织娘则策马直奔那茶棚而去。因着近来叛军压境,战局紧张,那茶棚已是没什么人光顾,只一个白发老汉守在那里,瞧着我们上前,忙就出来招呼道:“两位可是要饮茶?”
我摆手,又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那老汉,道:“我们想借贵处一用,会一会旧友,这银子便是酬金,还请老伯暂时避开。”
那老汉一时有些糊涂,低头看了看那银锭,又抬头看我,“借小老儿这铺子会友?”
织娘那里已是将马上驮的酒坛搬了下来,寻了张干净些的桌子放下,回身与那老汉说道:“不错,就是借你这地方用一用,不喝你的茶水,也不用你伺候,你先走吧,待明日再来卖茶。”
老汉那里还有些迟疑,“明日再来,那我这些东西……”
“少不了你的!”织娘口舌利索,又道,“再说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就是全弄坏了,我们给你的银子也足够赔的了。”
我又取了一锭银子给那老汉,解释道:“我那旧友不喜见人,瞧见有外人在场,会恼怒的,所以还请老伯暂避。”
那老汉这才听明白了,忙就把银子揣进怀里,连声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像是生怕我反悔一般,连茶棚子都顾不上收拾,紧着就走了。
织娘那边已经把几坛子酒按照次序摆好,瞧那老汉走得远了,这才与我说道:“公主把信交给奴婢吧,奴婢去给那白珂送过去。”
我将提前写好的书信从怀中掏出递给织娘,又交代她道:“你送到了信就赶紧离开,也无须再回来这里。尽量不要与那白珂打照面,以免他认出了你,心生戒备。”
织娘愣了一愣,迟疑道:“公主只一个人在这里?”
“我一个人就可以。”我回道。
万一事败,死我一个也就算了,无须再添上任何人,不论是织娘还是萧山。
织娘忙叫道:“那怎么行?实在太危险了!”
我反问她:“若白珂真对我起了杀心,纵是你在我身边,便能拦得住他么?”
织娘辩道:“奴婢虽不是他敌手,可哪怕只拦个一时片刻,也能等萧将军赶来!”
“萧山来了又能如何?他就敌得过那白珂了?若他能打得过白珂,我们何必还费这般力气,叫他直接去军营刺杀白珂也就够了。”
织娘被我驳得无话,“这,这……”
我笑了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问她道:“你可还认得此物?”
织娘看了一眼,立刻大喜,“这是大王给公主的那个荷包!”
没错,这就是奎木狼给我的那个荷包,其上附了法力,与奎木狼自身的强弱息息相关。自上次从碗子山回来之后,我便将它扔进了柜底,直到昨天才又重新把它刨了出来,带在了身上。
有这个东西保护,白珂就会心存忌惮,哪怕有心杀我,也要费些力气。
织娘那里小心看我,小声道:“原来公主还带了这个宝物,奴婢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我笑问,“以为我已与奎木狼决裂,就再不会用他的东西,借他的威风?有志气自然是好的,可有时候,能屈能伸才是真的大丈夫。织娘,你放心,我没那么僵直死板。”
织娘那里还有疑虑,“白珂法术高强,非一般小妖能比,若这荷包护不住公主怎么办?”
我只得又哄她道:“你只知这荷包是个法宝,有护身之效。你可知它还有另外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织娘问道。
说瞎话,我向来是不惧的,几乎不用思量,张口便可得来。“它还能做通讯之用。只要我的血沾上这荷包,奎木狼就会立刻知道我有危险。他眼下就在叛军营中,离此地也没多远,得知我有危险,必会赶来相救。”
织娘闻言大喜,“真的?”
“真的。”我点头,又道,“我事事已安排妥当,你无须再担心,赶紧去送信吧。”
织娘这才放心,上马去那军营给白珂送信。
我便独自坐在那茶铺之中,等着白珂的到来。
时值仲夏,天气已是有些炎热,幸亏这茶棚位于山道风口,又有树木遮阴,山风阵阵袭来,吹散了不少热意。我想,白珂见到信后,应是会来的,那信上我表明了身份,并说清邀他见面是为海棠。
事关海棠,他一定是会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大一会儿,便远远瞧到有人从军营那边策马飞驰而来,由远及近,不过眨眼工夫就到了近前。那人一身行伍打扮,纵马直到茶棚之外才停下,下马后径直往里而来,正是白珂。
他抬眼看我,目中带有疑色,向着我拱手行礼,问候道:“公主安好。”
我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白将军请坐吧。”
白珂却没坐下,仍站在那里,问我道:“不知公主唤白珂前来有何事吩咐?”
“的确有事,这才寻白将军。”我笑笑,抬脸看他,又道,“白将军然来了,不如就坐下说吧。”
白珂迟疑了一下,这才在我对面坐下,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我没说话,先倒了碗水酒,给他推上前去,“天气炎热,白将军远来辛苦,先饮碗水酒解解渴吧。”
白珂低头看了看那酒,却没动作。
我又笑笑,将那碗水酒端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公主——”白珂忙叫道。
我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待缓过了那口气,这才又从旁侧另外取了新碗过来,重又倒了酒水给他,笑道:“只是解渴之物,白将军这回可能放心了?”
白珂面露尴尬之色,忙端起那酒来喝了下去,讪讪道:“谢公主。”
我摇头笑笑,又给他满上了一碗,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冒昧邀白将军出来,是为海棠之事。”
白珂动作稍顿,僵了一僵之后,方轻声说道:“自我随军出了京城,就再未与她联系过。”
这么说来,竟这么久都没联系?难不成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颇有些意外,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借着饮酒低下头来,略一思量后,这才又抬头看白珂,道:“海棠有孕之事,白将军可已知道?”
白珂一时愣住,“有孕?”
看他这反应,那就是不知道了。
我心里略略有数,不急不忙地给他添上了酒,这才又继续说道:“就前些日子,海棠说自己身怀有孕,乃是神将梦中送子,为保宝象国江山而来。”
白珂仍似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呆滞,怔怔道:“神将梦中送子?”
“不错,神将梦中送子,吞朱果而孕。”我笑笑,举起酒碗来示意白珂同饮,眼瞅着他喝净之后,方又说道,“对于此事,朝中议论颇多,毕竟事情罕见,非常人所能理解。”
白珂闻言,神色一时颇为复杂,瞧我一眼,忙就垂了眼帘。
我又与他倒酒,轻笑道:“按说她怀孕也与我毫无干系,更不必因此前来寻白将军。不过,就在三日前,海棠深夜去到我处,称自己腹中胎儿并非什么神将送子,而是……”
说到此处,我有意停顿了一下,就见白珂明显紧张了起来,抓着酒碗的那手颇为用力,指节已是有些泛白。我笑了一笑,忽地换了话头,道:“喝酒!”
白珂愣怔一下,竟是反应不过来,“嗯?”
“我叫白将军喝酒。”我笑笑,举起自己的酒碗来看了看,低头抿了一口,与他叹道:“酒是好东西,可以解忧。不论是心烦还是气躁,一口下去,便解了大半。”
白珂没有接话,默了一默,将自己碗中水酒一饮而尽,然后主动自觉地把手边的一坛新酒拎了过去,拍开封口给自己满上了。
白珂好酒,一旦喝开了头,必醉无疑。这是柳少君曾经说过的话。
我笑了笑,将原来的那坛水酒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用手虚虚抱住,另一只手指向白珂新开的那坛酒,坦然笑道:“那酒可烈,白将军小心喝醉。”
白珂明显在等着我接之前的话茬,已是颇有些不耐,勉强扯了扯嘴角,应道:“无妨。”
“我没得本事,只能用水酒作陪了。”我说完,又向白珂举了酒碗。
白珂并未推辞,干脆利落地将酒饮尽,这才又看向我,犹豫了一下,提醒我道:“公主刚才那话还未说完。”
“那孩子?”我讥诮地笑了一笑,“海棠说那孩子是……奎木狼的。”
白珂愣了一下,竟想也不想地否定道:“不可能!”
我挑眉,诧异地看他。
白珂也似觉得自己失言,忙又解释道:“大王早已上了天庭,位列神位,怎又会私自下凡与她相会?他两个连见面都不可能,又怎么会有孩子?海棠那般说,定是故意去气公主的。”
他反应很是有些不对,我看他一眼,试探着说道:“去年九月,奎木狼夜宿银安殿,海棠曾去寻他……”
白珂不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那夜海棠并未与大王发生什么!当时是我送海棠进去,她虽在殿内停留时间不短,却是面带怒色而出,显然两人未能谈到一处。”
竟然还有这事?
我不由暗暗奇怪,奎木狼自己都承认当时动了旁的心思,海棠又是那般言之凿凿,为何偏白珂会有这般说辞?难不成当时奎木狼醉得太过厉害,竟没能与那海棠成就好事,这才惹得海棠不悦而走?
若真是这般,那海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一时间,我心中已是转过无数想法,可很快便又被一个念头压了下去。我来此处,不是为了搞清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而是来杀这白珂,为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报仇!那夜海棠与奎木狼到底做没做成好事,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些与我有何干系?
我看向白珂,忽然问道:“你可知那领着北疆叛军大败我军的将领是谁?”
白珂一时被我问住,“是谁?”
“就是那本应上了天庭,位列神位的奎宿,奎木狼。”我答道,“他早已私自下凡,曾去皇宫寻过我,也与海棠见过面。”
白珂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我道:“真的?”
我嘲弄地笑了笑,反问他道:“若不是真的,难不成是我闲着没事做,特意过来哄你么?”
白珂缓缓低下头去,默然饮酒。
我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弃了之前备好的谎话,临时发挥道:“正月里,奎木狼曾下凡前来寻我,我因他之前醉宿银安殿与海棠有私,又误了碗子山那许多的性命,赌气不肯理他,还将他赶出了门去。本来以为他是回了天庭,不想他却是去了义安公主府,在那里留宿了一夜。白将军若不相信,回头去寻海棠问上一问,正月二十一晚上,她与谁在一起。”
白珂不说话,只那酒喝得更勤快了些,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突然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问我道:“公主特意来军营寻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情么?想我白珂不过一介妖物,修炼千年方得一个人形,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摇头,“自然不是。”
“那为了什么?”白珂又问。
这话却是不能立刻答他,否则,这酒还怎么喝下去?我笑笑不语,只又向他举起酒碗来,他又是一饮而尽,我却只装模作样地湿了湿嘴唇,叹息一声,这才说道:“叛军要朝中出公主和亲,你可知道?”
白珂点头,“知道。”
“我和亲已成定局,不论怎样,都是要再嫁奎木狼的。更别说,我与他还生育了两个孩子,有这个牵绊,不论以前多恼多恨,总有一天会忘记。”我慢慢说道,看着白珂的酒坛渐空,又不露痕迹地推了另一坛更烈的酒过去,换下了他手边那坛,“可你也知晓,海棠偏执成狂,此刻又有了孩子,绝不会就此放手。我来寻你,便是想与你商量个解决之法。”
白珂苦笑,“我又能怎样?我守了她十四年,都守不到她回心转意,仅有的一次亲近,还是她喝醉了酒。”
他们竟然有过亲近?我听得竟起了八卦之心,差点想去问上两句,忍了忍,这才咽下了那到了嘴边的话,只又向白珂举了举空酒碗,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白珂喃喃重复了一遍这话,似是更苦闷了几分,一连喝了两碗酒下去。
后面那坛酒比之前的两坛都要烈了许多,才两三碗下肚,白珂脸上已是带出醉态来。他放下酒碗,醉醺醺看我,问道:“你要与我商量什么解决之法?”
“奎木狼并不喜海棠,从前不喜,现在仍是不喜。”我说道。
白珂笑笑,“有眼的人都能看到,只可惜她从来都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死抱着所谓的前世不放,却不肯回头看一看今世之人。”
瞧他这般苦情模样,倒是也有几分可怜,可一想起惨死的红袖与一撮毛来,我那心便又重新冷硬下来,与他说道:“这世上有一法,可以使人失去记忆,莫说前世,就连今世的事也都记不得了。”
白珂闻言精神一振,抬眼看我,“你的意思是……”
“奎木狼便会此法。当初我被摄到碗子山,成亲之日我父王母后曾出席婚礼,可事后却半点不记得此事,便是奎木狼对他两个施了此法。当时你也在谷中,想必应该知道此事。”
白珂点头,应道:“知道。”
我瞅着白珂,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海棠身怀有孕,奎木狼虽然不喜她,但对于子嗣,却不会不要。而我,却是再不想见海棠。留子去母之事,自来便有,但是此事太过阴毒,我不愿为之。因此,我特来问白将军一句,若是海棠产子之后,忘却一切,你可愿带她离开,再不回来?”
白珂几乎想也不想地就答道:“我愿意。”
我笑笑,弃了那酒碗,直接提起那酒坛来,对着白珂说道:“那就以此酒立誓。”
“好!”白珂也忙把自己面前的酒坛拎了起来,“以此酒立誓,我白珂愿带海棠离开,再不回来!”说完,他便仰起头来,将那大半坛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坛奋力往地上摔去,只闻啪的一声,酒坛已是粉身碎骨。
我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才默数到五,白珂那里已是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凳上,醉死了过去。
果然是一坛烈得不能再烈得好酒!
“白将军?白将军?”我轻声唤他,又伸出手去推了推他,瞧他仍是动也不动,这才站起身来走向棚外,从衣袋里取了一只小巧的烟花出来,打开了机关。尖利的啸声随之响起,片刻之后,萧山与织娘便从后面山林飞掠而来。
织娘空手,先到了我的面前,紧张地问道:“成事了?”
我顾不上搭话,只看向后面赶来的萧山,见他手中提着那只黑布罩着的大铁笼,心中不觉稍定,道:“白珂就在棚内,已是醉倒了。”
萧山点头,不等我吩咐,便提着那铁笼走向茶棚,又沉声说道:“织娘先避开。”
织娘乃是山雀成精,对百年老獾这种东西也是颇为畏惧的,闻言赶紧往后避了避,飞身上了树梢。那铁笼外罩着黑布,看不清里面情形,只见铁笼不停晃动,显然里面的老獾已是嗅到了什么,很是兴奋。
萧山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公主也避一避吧。”
我便也往远处走了走,吩咐道:“放吧。”
萧山这才掀开了那罩布,开了笼门。那老獾如同闪电一般蹿了出去,直扑向茶棚内的白珂。就听得里面忽地传来白珂几声惊呼,夹杂在老獾的咆哮声中,声声刺耳。
纵我早有准备,听到也不觉打了个冷战。
“公主小心!”萧山手持宝剑,挡在我的身前,警惕地望着那茶水棚子。
不想那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茶棚内踉跄奔出,正是白珂,那老獾紧随其后,一个飞扑落到白珂肩头,张开利嘴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白珂又出一声惨叫,反手去打那老獾,却是无济于事,反被那老獾扑倒在地上。
只片刻工夫,白珂已是现了原形,被那老獾摁在地上撕咬。
我看得心惊肉跳,手上紧紧抓住萧山衣角,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忽有破空声从后响起,我尚未反应过来,身前萧山却已是猛然转身向我扑来,就见一支羽箭紧擦萧山后背飞过,哪怕他再迟一步,那箭必要穿透我的胸膛。
后面又有羽箭呼啸而至,精准地射中那老獾脖颈,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地上。白珂顿时得以挣脱,在地上滚了一滚,恢复了人形,却已满身满脸的血,其形甚是可怖。
远处,就瞧见有几骑从军营方向飞驰而来,当首一人手挽长弓,正是那射箭之人。
事情突然生变,萧山最为迅速,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直往不远处的坐骑处跑。那边织娘也飞身从树上下来,一把扯断坐骑缰绳,牵着马迎上前来,“公主快走!”
萧山双手钳住我的腰,将我一把举到马上,又嘱咐织娘道:“你护送公主回城,这里有我来挡。”
这个时候再相互谦让推辞不过是耽误时间,我反手将织娘拉上马来,急匆匆交代萧山:“不要恋战,尽快走脱。”说完,便拨转了马头欲走,不料还未驰出,就见对面又有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驰来,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了个严实。
这还走毛走啊!这分明是被人前后截击,包了饺子。
真真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眨眼工夫,那两队人马便都到了跟前,十分默契地合成了一队,将我们三人团团围在中央。之前射箭那人策马越众而出,先扫了一眼那边地上半死不活的白珂,又转头来看我们,冷声道:“萧山,你刺杀同僚,是何居心?”
萧山将我与织娘掩于身后,回那人道:“元帅误会,是白珂先对公主不敬,末将这才不得不出手阻拦。”
元帅?这么说此人竟是那龙啸北了?他怎会知道了消息,竟亲自出营来救白珂?我心生诧异,抬眼暗暗打量那人,许是因为也是转世投胎的缘故,虽说是北海龙王敖顺之子,倒是瞧不出半点水族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