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催的婚后生活(1 / 2)

第二日醒来时,外面天色早已大亮。

我脑子尚有些晕沉,一时未辨出自己是在哪里,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来人”,就瞧着眼前一道火星子窜过,下一刻,红袖便站到了床前,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公主娘娘,您可算是醒啦,这都快到晌午了,奴家肚子都饿得直叫呢!”

我一个没忍住,问她道:“你刚才在哪里?怎来得这样快?”

红袖眨了眨她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奴家就在您床脚那里卧着呢啊!”

“床脚那里卧着?”我问。

“是呀。”红袖点头,抬起玉手往床脚处一指,“就那里,奴家在那里做了个窝。”

我坐起身来,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狐狸窝虽没见着,狐狸毛倒是瞧见了几根……我默了一默,转头看向红袖,很是真诚地与她说道:“打个商量,以后做窝能稍稍换个地方吗?比如,呃……比如……床脚下,我这人睡相不大好,怕夜里再踢到了你。”

红袖以手掩口,咯咯直笑,“公主娘娘莫要嫌弃奴家,昨夜里是大王酒醉得厉害没能回来,奴家这才给您来守夜。日后,自然是大王夜夜与您同床共枕,奴家能跟您睡几回呀,公主娘娘要踢也是踢大王,踢不到奴家身上。”

我眼前闪过黄袍怪那张青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忙就握住了红袖的手,真心实意地与她说道:“还请继续在我床脚上做窝吧,毛茸茸的小动物最可爱了。”

“奴家也愿意呢!”红袖抿着嘴直笑,又道,“那样就可以夜夜陪伴大王了。”

她一脸“少女怀春,满心向往”的模样,我这辈子头一次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你是真心想亲近你家大王?不是在说笑话?”

红袖敛了笑,颇有些不悦地瞪我一眼,“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王天神一般的人物,俊美无双,无人能比,谁人不想亲近?”

黄袍怪俊美无双,无人能比?

想我堂堂齐葩公主,跟在母后身边一十六载,什么样的俊男美女不曾瞧见过?别的暂且不说,就我亲爹圣武皇帝,那就是大夏朝有名的美男子,更别提赵王府里我那位长得祸国殃民,走到哪里都能惹下情债的三堂兄!

就黄袍怪这模样还天神一般的人物,你当我眼瞎么?

我无意与红袖争论,只以手扶额默了一默,决定换一个话题,“呃,你家大王昨夜里一直不曾回来?”

红袖许是会错了意,闻言忙道:“公主莫怪咱家大王,昨夜里谷中宾客众多,又都是为了贺大王喜事而来,大王少不得要陪着多饮几杯,醉了也属正常。”

“喝醉了?”我又问。

“绝对地都喝醉了!”红袖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就咱们大王还算好的呢,您是没瞧着那些人。柳仙和白仙拼酒,逼得白仙连衫子都脱了!枣树精醉得更厉害,直抱着桃花仙喊着要与她接个枝,也好等来年结一茬大果,气得桃花仙拔剑要杀他,足足追了他大半个山谷,最后还是白骨夫人出面说和,这才了了此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我听得颇有些无语,想了一想,又问红袖道:“那我父王和母后呢?可曾被妥善送回朝去了?”

“回去啦,回去啦!”

“谁人送的?”我又问。

红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王醉酒之前就送陛下和王后娘娘回去了,回来后才和人饮的酒,公主放心就好啦!”

确定宝象国国王和王后已经安全还朝,我心中这才稍定,既然如此,想必那写了血字的帕子也已被王后带了回去,待王后醒来,便是不记得昨夜之事,只瞧见那帕子,想来也会仔细查访询问的。

我得救之日可盼矣!

这般一想,顿时觉得外面天色都亮了不少!待由红袖伺候着穿好衣衫,又吃过些饭食,我便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与红袖说道:“我吃得多了些,要出去消一消食,你可要跟着我?”

红袖眼神还盯在盘子里那只烧鸡上,可怜巴巴地说道:“奴家还饿着肚子呢!”

“那我自己先出去转上一转,你吃完饭后再来寻我就是了。”

我说完便转身朝屋外走,就听得红袖在后叫道:“公主可莫要出那波月洞,只在谷中转转就是了。”

“不出去,不出去!”我口中答着,脚下却不停歇,出了门胡乱寻了条路,只往谷中转去。

实话讲,我还真就打算着在这山谷里转上一转,不求别的,只求先熟悉了此处的地形,万一日后宝象国大军来救,我便是做不得内应,也能有个暂时藏身之地,省得大军还未打进来呢,我这里却先叫众妖给生吃了。

山谷内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半点不显秋之萧瑟,风光倒是极好。唯一不好便是道路太绕,明明瞧着我昨日待过的那个观景台就在眼前不远处,可转悠了半天,它竟然还是在“眼前不远处”!也幸亏我早年曾跟着父亲母后各处跑过,练就了一双好腿脚,这才没累趴在半道上。

只这一路行来,“惊喜”实在连连。

先是一不留意在小径上踩到了条青蛇,我这里尚未惊叫出声,那条蛇却先从地上弹了起来,再落地便变成了个青衣男子。他本向着我怒目而视,待看清我的模样,态度顿时大变,连连向我作揖赔礼,只道:“不小心惊扰公主,抱歉抱歉!”

我惊得转身便跑,没几步,又一脚踢飞了个带刺的“白球”,就听得蛇妖在后面大声疾呼道:“公主小心,那是醉大发了的白仙。”

我顾不上脚痛,只慌乱向那“白球”施了一礼,道歉道:“意外,意外,纯属意外。”

说完,也不敢去看那仍旧原形着的白仙,匆匆择了条小路,狼狈而走。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等我心神稍定,早已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那本要去的高亭连看都已看不到了。隐约听得耳边有流水之声,想来此处离溪流必然不远,又因刚才踢到了刺猬,脚尖还在隐隐作痛,我索性也不再去找什么高亭,只沿着小路往溪流处找去。

果然,走不多远便瞧见了潺潺溪水,那溪不宽,水却是极为清澈,望之可一眼见底。更妙的是溪边还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青石,可坐可卧,倒是个戏水的好地方。

我瘸着腿脚走过去,拣了块干净平整的青石坐下来,除下鞋袜细细检查脚上伤处。也幸好今日想着要在谷中多转一转,特意穿了便于行走的软靴,比绣花鞋厚实不少,靴面虽被那刺猬的尖刺扎穿了,脚趾尖上却只落了几个小小的红点,不曾见血。

我这才放了心,干脆把另一只脚上的鞋袜也除下,两只脚都放入了溪水中。溪水微凉,激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可那脚上的痛感却也消散了许多,我忍不住轻舒了口气出来,一边泡着脚,一面抬头去瞧四下里的景物。

不想这一瞧,却是又惊了我一跳。

就在离我几丈远之处,一块大如磨盘的青石上,竟是卧着一个人,远远望去,除却衣衫边角偶尔随风稍稍轻摆,那人竟是动也不动一下,好似睡死了一般。

难不成,这又是某一只醉了酒的妖怪?

我一时好奇心起,提了裙角悄悄涉水过去。刚一靠近,便闻到了浓郁的酒气,想来又是个醉倒在此处的妖怪,待到近处,瞧清那人模样,却叫我颇感意外,就见他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竟是个颇有姿容的青年男子!

红袖曾说过,一般妖怪醉了酒大都会显露原形,便是道行高深的能保持人样,也多少要露出些破绽来。

我迟疑片刻,特意绕到那人身后瞧了瞧,不见尾巴,再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前来看,一张俊面棱角分明,颇具阳刚之气,其上五官鲜明深刻,如若描画,就连两只耳朵也丝毫不见异样,瞧不出半点妖气。

如此看来,这竟是个人了,真是稀罕!

我这里正惊讶着,不想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这一睁眼,我才发觉这人长得实在是好,尤其是那修眉俊目,实难描画,便是与我那祸国殃民的三堂兄比起来,也几乎毫不逊色。我一时看得入神,竟忘了言语,直等他挑了挑眉梢,这才意识到与他距离太近,忙就往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问他道:“你醒啦?”

话一出口才觉出傻,当真是句废话,他都睁开眼了,若不是醒了,难道还是梦游不成?

那人未答,撑着手臂从青石上缓缓坐起身来,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理会我,只抬了手去捏两侧额角。

“您也是昨日来谷中观礼的宾客?”我又问。

他闻言动作一顿,先转头瞥了一眼水中倒影,这才抬眼看我,目光从头一直打量到我踩在溪水中的双脚。

我暗道这人虽长得好,性子却是有些不讨喜,就他这看人的眼神,不管是有意无意,日后都少不得要挨人揍的。也亏得我现在身后没得依仗,脾气不得不好,若我还是大夏朝的公主,若我父亲母亲还在,我也非得好好教一教他怎么做人不可。

我这里正腹诽着,就见他那里略略点了点头,淡淡答道:“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里还敢随意去得罪人。思及此,我便朝他笑了一笑,试探着问道:“您也是我家大王的道友么?昨日里在喜堂上怎不曾见到您?”

他唇角微勾,答道:“昨日里我来得晚,未能赶上观礼。”

难怪,难怪,难怪没看到过这人,原来是到得晚了。

就听得他又问道:“姑娘是……”

“奴家是谷中的婢女。”我忙答道。

“撒谎。”他缓缓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身上有生人气,可不是这谷中的精怪。”

我心中暗惊,莫不是自己料错了,他才不是什么人,而是个道行高深的妖怪?我这里正惊疑不定,就见他又是勾唇一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随着公主来的人类侍女。”

这才正是不知怎么下房,底下就有人给搭梯子!

我怔了一怔,随即就又大喜,忙点头应道:“不错,不错!奴家正是在公主身边伺候的,说自己是这谷中的婢女,也不为错。”

他略略点头,不置可否。

我又做出一副天真模样,问他道:“您呢?我瞧着您和其他大仙不同呢。”

他微微扬眉,不答反问:“怎的不同?”

我故意歪了头,努力眨巴着眼睛以示自己天真烂漫,一边比画着,一边答道:“他们醉了酒,不是露了尾巴,就是变了耳朵,可就保持不住人形啦。可您看您,只不过脱了外袍而已。”

他也笑笑,“也许只是我道行更深一些。”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仔细瞧过了,也未能瞧出什么端倪来。许是因为他面貌太好,我一时也忘记了害怕,大着胆子问他道:“不知您是……”我本想直接问他是个什么妖,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好,便改了口,“您是修哪一行的?”

“修哪一行?”他愣了一愣,正经答道,“我是修仙之人。”

重点落到了最后那个“人”上,如此说来还是人嘛!

这认知叫我对他顿生亲近之感,又因溪水沁凉,寒意刺骨,我索性提着裙角也爬到了那青石上,就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套着近乎,“不知您仙府在哪处灵山妙岛,是在这碗子山之东啊,还是之西啊?”

他转头瞥我一眼,简洁答道:“之西。”

我不由一喜,“西?那西边不就是我们宝象国嘛!想不到您还是我们宝象国人氏?”

“算不得。只是在宝象国修行而已。”

管他到底是不是宝象国人氏,只要他对这一带熟悉,那就够了!

我瞧他言语上还算随和,胆子不觉又大了些,“仙家既然在我们宝象国修行,那也算是和我们宝象国有缘呢。”

他似笑非笑,应和道:“有缘。”

“奴家自幼长在京城,见识浅薄,若不是此次随我们公主前来,都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多的得道仙家!”说到此处,我有意停了停,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这才又继续说下去,“您可莫要笑话奴家,奴家以前连这碗子山都未曾听过,便是现在,也只知这碗子山是在我们宝象国之东,都不知道距离多远呢!”

“不算远,三百余里。”他说道。

上道!这人太上道了!简直就是答到我心里去了。

我忍住欣喜,又继续问道:“您可也会腾云驾雾的法术?”

他点头,“会些。”

“奴家当初也是腾云驾雾地过来的呢!不过,可惜奴家太过胆小,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一下,不曾见识到这一路的风光。”

“风光还算不错,往西出了黑松林便是一路坦途,有官道直通宝象国京城,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他说道。

妙!妙!妙!如此说来,便是没有大军来救,只要我能设法出了那黑松林,也能回到那宝象国去!

我简直喜不自禁,若不是顾忌着眼前这人,怕是都要得意忘形。

他神色却是淡然,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忽又问道:“你出来玩耍这半天,你家公主不会寻你么?”

这话却是一下子提醒了我,我抬头看天,不知不觉中日头竟是已经有些偏西。“公主”自然不会找寻我的,怕的是,红袖前来找我。到时若被她喊破我的身份,我之前编的那些瞎话就全白费了。

我笑笑,急忙顺坡下来,“不瞒您说,奴家还真是瞒着我们公主偷偷跑出来玩耍,我这就回去,还请大仙您千万不要和人说在这里见过我,可好?”

不想这人却是极好讲话,向我淡淡一笑,应道:“好。”

得他这样一句话,我多少放下些心来,急忙返身回到我之前坐的地方,拾起鞋袜胡乱套上,又向他挥了挥手作别,沿着之前来的小路往山上跑了去。才刚刚离开溪边,果就听到红袖从远处唤我,我不好应声,只循声过去。

“哎呀!公主娘娘,可是叫奴家好找。”红袖一见到我,大松了口气,一面用帕子抹着汗,一面忍不住埋怨,“您怎到这边来了?这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大王必要责罚奴家的呀!”

我解释道:“迷路了,也不知怎么就走到此处来了。”

此处离着溪边不远,我生怕红袖再与那白衣男子见面,忙就推着她往来路走,不想她却是眼尖,一眼就看到我沾湿了的裙角,惊道:“您去溪边了?怎的裙子还湿了?”

“刚在溪边站了站,无事,无事。”

瞧着红袖还要再追问,我赶紧又换了个话题,问她道:“刚才那烧鸡好吃吗?”

“好吃!”红袖一听这个,顿时忘了我裙角的事,眼睛都快要放出光来,连连点头道,“可比奴家之前吃的好吃多了!”

“哦?你以前怎么吃?”

“去了毛,生吃。”

“……”

倒是种有创意的吃法。

我默了一默,见红袖走得几步,还要回头去看那溪边,忙就又硬着头皮与她聊下去,“你们谷里的人都这般吃鸡吗?”

“不啊。”红袖答道,“柳仙喜欢带着毛整个吞下去。”

“……”

喜好独特!有个性!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那溪边渐远,我心中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便是连脚步都轻松许多,只随着红袖绕那曲曲折折的山路,心中暗暗记着四下里的景物。又走得好一会儿,石阶小路这才渐渐宽阔平整起来,又转过一个竹林,一抬头,住所赫然就在眼前。

纵是我腿脚灵便,走了这大半日山路也少不得觉得疲乏。红袖许是也瞧出我脚步沉重,一进屋便吩咐头顶上长了撮红毛的小丫头去给我打热水来,道:“公主用热水泡一泡脚吧,解乏。”

那红毛小丫头也不知是个什么妖,脚下甚是利索,片刻工夫就端了大大一盆热水来,放下之后又道:“刚才红袖姐姐不在的时候,大王身边的人过来传信,说是大王晚上要宴请宾客,请红袖姐姐帮着公主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大王要公主出席的。”

我这里刚要把脚放进脚盆中,闻言惊得差点一脚踹翻了那盆。

“我也要去?”我只盼着是自己听错了话,忙就又问了一遍。

“要去的。”红毛丫头答道,“大王特意交代了的,说众宾客不是谷中的臣属便是近处的友邻,公主总是要认上一认的。”

红袖听了,在一旁帮腔道:“大王说得没错,公主您莫要羞涩,日后您就是咱们波月洞的女主人了,这人情来往之事都需您来操持呢,哪能个个都不认识!”

我怔怔地坐着,一颗心直往下沉去。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去跟那白衣人搭话,这下可好,吧啦吧啦闲扯了那么多,等晚上面对面一站,岂不是一切都要露馅?

哎呀,不知现在我装病可还来得及!

这样动着心思,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直等泡完了脚起身的时候,我才故意晃了一晃,忙用手扶额,低低地“哎哟”了一声。

红袖正指派小丫头去倒水,闻声转头向我看过来,问道:“怎的了?公主?”

“头有些晕,许是刚才在山间吹了风。”我特意拿出了公主的娇柔做派,手揉着额头,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去。

红袖见状有些慌乱,忙扶了我在床上躺了,又念叨道:“公主这身子也忒娇弱,吹一吹风便这样,看来还是我们这些带毛的更皮实些,谁不是在荒野里跑着长大的,莫说吹风,便是雨打也不当回事。”

“是我从小被养得娇了些,身上又没长毛。”我装得有气无力,又道,“还请劳烦你去和大王说一声,我眼下这个情形,晚上怕是无法出去应酬了。”

红袖就又叫了那个红毛丫头过来,派她去向黄袍怪请示。那丫头腿脚真是快,不过片刻工夫便回转,带回来了黄袍怪的答复:去,必须得去!便是病得爬不起身来,也要叫人抬了去!

我面上一派委屈,肚子里却在骂街。

便是红袖听了也面露微讶,许是想不到她家大王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红袖转过身来,颇有些为难地看我,“公主娘娘,您看……”

“大王既有了吩咐,那就去吧。”既然装娇弱没用,我索性也不再装了,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爬起身来,抬脚往那梳妆台前走,又道:“我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免得丢了你家大王的脸!”

红袖闻言就要上前帮忙,我忙斥退了她,“不用,我自己来。”

母亲有句话讲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母亲还有一句话讲得更好:你若不要我好过,你就也别想好过了!

高挽青丝,梳一个孔雀开屏髻!

再上一个“酒晕妆”,先在面上敷一层厚厚的白粉,再往两颊抹上浓浓的胭脂,如酒晕染,尽量使面颊显得丰满圆润。

画一双桂叶眉,点一点樱桃口。

再来花钿、面靥、斜红……等我把梳妆台上有的东西样样不落地招呼到自己脸上,一张脸画下来,我回过头去,屋里的一众侍女早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木人一般。

红袖用手托了下巴,这才能把自己嘴巴缓缓合上,迟疑道:“公主娘娘,您这妆……”

“怎么?不好看吗?”我反问。

我左右打量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是满意,眼下这个模样,便是我亲娘来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我,更别提那个只见了一面,说了几句闲话的白衣人了!

“好好好看,”红袖笑得很是勉强,停了一停,才又小心说道:“就是,呃……香粉厚了点,胭脂浓了点,眉毛短粗了点,嘴巴忒……啊忒……忒夸张了点。这个妆容,大王瞧到怕是会有点意外……”

岂止是会意外!

想当年,母后曾照着图册画过这样一个妆容,特意去给父亲惊喜。父亲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初见母亲妆容,愣是吓得扔了手中茶盏。我就不信,他黄袍怪还能比我那英明神武的父亲强了!

意外?吓死你才好哩!

因存了这样的心思,我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又指挥着红袖帮我换了一身华贵无比的衣裙,不等侍女来传,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那大厅赴宴。

天色傍黑,时间尚早,大厅里宾客寥寥,黄袍怪到得却早,已经高坐于主位之上,正在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我本是挺胸抬头来的,可一见他那嘴脸,那獠牙,气势顿时就散了一半,只觉得双腿发软,似是连身体都要撑不住了。

恰逢黄袍怪抬头,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我,目光落到我身上时明显一顿,片刻后,这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酒盏,一双金睛大眼,只盯着我看。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脑海里不知怎么地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后背上也随着起了一层汗,几欲转身就逃。

莫名地,黄袍怪忽地扯了下唇角,又抬起手来,向着门口勾了勾手指。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红袖。

红袖这一次倒是知情识趣,不等我问便说道:“是叫您呢,没错。”

眼下这情形,不管是伸脖子还是缩脖子,怕是都躲不过这一刀了。我挺了挺腰杆,淡定从容地走上前去,直到台阶前才停下身来,向着黄袍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大王。”

黄袍怪默默看我几眼,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妾这是盛装。”我答得镇定。

“盛装?”台上黄袍怪似是嗤笑了一声,又问:“是为我这宴会特意准备的盛装吧?”

我眼珠子转了一转,这才慢声细语地答道:“妾以后便要依附大王而生,大王是妾的主宰,妾是大王的脸面,大王有宴,妾自然是要竭力打扮,盛装出席。”

就瞧着黄袍怪的大嘴往旁侧咧了一咧,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我这脸面可是够大的。”

哎哟,这话可不好接!我笑了笑,没敢言声。

黄袍怪也跟着扯扯嘴角,复又低下头去饮酒。红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用手指偷偷地杵了杵我,又向着黄袍怪那里抬抬下巴,暗示我过去侍酒。

俗话讲,听人劝,吃饱饭。

我咬咬牙,上前在黄袍怪身侧跪坐下来,执了酒壶,等他刚放下酒盏,便连忙抬手凑过去给他斟酒。

黄袍怪斜眼瞧我一眼,没说话,直接把酒盏丢到了桌案上。酒盏虽未倒,那酒却是洒了大半出来。

我就觉得吧,他这人貌似也不怎么待见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还要把我掳来,难不成也是受那劳什子“一世姻缘”所困,也是被逼无奈不成?如若真是这般,只要我们两个好好商量,没准就能高高兴兴地“一拍两散,各自逍遥”!

这样一想,我精神头顿时提起来了,一时也顾不上黄袍怪嘴脸可怖,正要凑过去和他套一套近乎,不料还未张口,突听得厅外有人大声叫嚷道:“大王!您给咱们评个理,是这厮欺人太甚,还是我白某得理不饶人!”

吵嚷声很快就到了门口,就见一灰衣人揪着一青衣男子衣领,连拽带拉地把他往大厅里扯。其后,还跟了桃花仙、白骨夫人等不少人,这个嘴上喊着“白仙君快松手”,那个高声劝着“柳君莫要恼”,咋呼得虽厉害,却没一个肯上前来帮手的,只跟在后面瞧着热闹。

那灰衣人手上抓得死紧,愤愤控诉:“他灌我酒哄我脱衣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趁我酒醉狠踢我一脚?”

青衣人面上颇为无奈,只道:“真不是在下踢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不是你,你好好的又为何会瘸了腿?”灰衣人明明一脸怒意,偏左眼上重重一圈乌青,平添了几分滑稽,“有种你就把脚上鞋袜脱下来给大伙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冤枉了你!”

听到这里,我这才明白过来,顿觉心中发虚,下意识地把脚往裙下藏了藏。不料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引得了黄袍怪注意。他斜眼瞥我,淡淡问道:“怎么了?”

“啊?”我一惊,待反应过来,忙笑道,“没事,没事。”

黄袍怪没说话,只挑了挑眉梢,显然不信。

厅上,灰衣的白仙还在揪扯着柳仙不放,嚷嚷着叫他脱鞋验一验伤处,到底是不是他踢的一看便知。而那柳仙只道自己冤枉,却也死活不肯脱下鞋袜自证清白。其余妖等,尽都笑嘻嘻地围在四周,唯恐天下不乱,你一言我一语,极尽煽风点火之能。

我在妖群中仔细找了一圈,倒是不见之前在溪边见的那个“修道之人”,心中不觉稍定,谁知这心还不曾落稳,就听得白仙在台下忽地高声叫道:“请大王给我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子也跟着齐齐地往高台处看了过来,就听得那桃花仙失声惊叫了一声,道:“哎呀妈呀!大王身边那是个什么妖怪?怎的长成——”

她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似是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我偷偷地往下瞄了一眼,果然正好瞧见白骨夫人往回收手。

就听得白骨夫人慢条斯理说道:“是你自个眼花了,大王身边坐着的是昨儿刚娶的新夫人,哪里来的什么妖怪。”

“哈?”桃花仙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僵滞,却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娇笑道,“可不是眼花了吗!哈,我就说昨儿被你们灌太多了些,直到现在都还头晕眼花呢,看什么都能看出重影来。”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扶了扶额头,嘤咛了一声,十分娇弱地往白骨夫人身上倚靠了去。

这戏演得倒是认真,可毕竟谁也不傻,场面一时很是有些尴尬。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幸亏这会儿身旁的黄袍怪突然开了口,问那台下的白仙与柳仙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妖这才俱都回神,借机只作刚才什么的都没看到,把视线重又放到那白仙与柳仙两个身上。唯独柳仙目光多在我脸上停了片刻,最后深深地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算了,算是我踢的,总行了吧?”

好个柳仙,这一番做作,明摆着是想要我知道他是在替我顶锅,要我记他个恩情!

柳仙既认下这事,事情到了这里本该是能了结了,谁知那白仙却是个难得一遇的耿直货色,愣是梗着脖子叫道:“什么叫算是你踢的?是你踢的就是你踢的,不是你踢得也别冤枉你,你把鞋袜脱下来一看便知!”

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枣树精,跟着在一旁帮腔道:“脱了脱了,又不是大姑娘,也没叫你脱裤子,一双鞋袜有个什么大不了,脱了叫白仙君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