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生不出儿子就是废物呢?
娘无力地笑了笑,然后抬了抬手臂,可是她太虚弱了,只能轻微抬起一点儿。我赶紧把脑袋凑过去,离她更近一些。
娘的手搭在我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你不懂”
“娘,你还疼不疼啊?”我心疼地问道。
“不疼。”娘摇摇头。
“娘,你不要再逃跑了,好不好?”我又问。
娘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哭了,哽咽地说道:“晨晨,娘对不起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怀孕七个月时逃跑呜呜呜如果咳咳如果不是那时候冲动,也不会发生意外你也不会是早产儿,也不会变成跟你爹一个样子咳咳咳咳咳”
她越说越难过,也越来越激动,一个劲儿的咳嗽。
我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虽然我不懂娘是什么意思,我明明跟爹不一样。
爹脸上有个紫黑紫黑的大瘤子,而我没有。
爹长得又高又壮,我也没有。
爹总是笑呵呵的流口水,我还是没有。
我跟爹怎么会一个样呢?
但是我没有问她。
因为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而且娘只会回答:“你不懂。”
就是不懂,我才要问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她不懂呢?
过了一会儿,娘的情绪逐渐稳定了。
她说道:“晨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讲《睡美人》还是《白雪公主》呀?”我擦擦眼泪问道。
“都不是。”娘摇摇头,说道:“从前有个女孩,叫夏禾春。禾春从小娇生惯养,不知社会险恶。大二那年,禾春认识了一个男人,并迅速坠入爱河。可是禾春的父母不同意,禾春就偷偷地跟这个男人走了。结果,这个男人把禾春被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将她卖到偏远山村给傻子当媳妇。村子里的人刁蛮又封建,禾春过得一点都不好。一晃,就是八年。”
“娘,什么人贩子?刁蛮和封建又是什么意思?”这几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就是坏人。他们跟畜生一样!不配做人!”
日落黄昏,天色渐暗。棚子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深。
昏暗中,我感到了娘语气里的愤恨。
“那禾春后来怎么样了呢?”我有点害怕。
“后来啊”娘的语气软下来,充满温柔:“她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贴心又懂事,是禾春黯淡日子里的星光。可是”语气再一转,娘又变得伤感:“可是禾春陪不了女儿多久了她心里放不下。”
说着说着,娘又哭了。
我伸出手擦擦娘的眼泪,然后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娘的怀里很暖和,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让我既安心又舒服。
不知不觉,我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村子外面的大山,深山里没有怪物,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花朵,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娘带着我去采花,一路上我们俩说笑打闹特别开心。我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娘头上,她一身白裙,看起来格外美丽。
然后娘笑着跑了起来,我在她后面追。可是她越跑越远,我越跑越吃力。眼看着她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娘!”我猛地喊出来。
醒了。
耳边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娘,早上好呀。”我伸了个懒腰。
她没有反应,看来睡得很熟。
我轻轻拍了拍她:“娘,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了。”
娘依旧没有反应,反而身体还很冰冷。
“你是不是太累了呀?”我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娘的身上,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肩膀:“没关系,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奇怪,为什么娘的肩膀这么僵硬呢?我按得好吃力。
不知按了多久,我的手都酸了。
可是娘还在睡。
“吱呀”伴随着棚子的开门声,刺眼的光照射进来。
奶奶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呸呸!骚臭骚臭的一股死味儿,两个废物呆在猪圈里都不消停!”
我揉揉眼睛说道:“奶奶,娘好像很冷,身体也是冰凉的。”
“臭婆娘干啥都不行!破事儿还挺多!等等身体,是冰凉的?”
奶奶语气一变,沉着脸走过来。
她伸出两个手指在娘鼻前试了试,然后瞪大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在娘鼻前试了试,没有呼吸。
又把手放在娘的胸前,她的心脏也不跳了。
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里冒出来,就像蚂蚁窝着火时,大片大片的蚂蚁疯狂爬出土壤一样。
这种感觉堵在我的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奶奶回过神后,捂着嘴踉跄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爷爷也来了,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拿着一个大麻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娘装进去。
我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想大声说话,却说不出来。
很快,爷爷就把麻袋绑好,扛着它出门了。
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那年,我七岁。
再也没有见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