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隐王故(2 / 2)

欧长跪拜行礼,回报:“殿下,隐王暴毙,刺客供述是隐王妃所遣,为夫报仇。臣以为事有蹊跷,想对同谋的两名宫女动刑,只是宫中有旧例,不得对女子用杖刑,故来请二位殿下特许。”

唐阳景被废,落入宦官之手,自是难逃一死。他已经死了,但要说他的王妃、旧日的皇后还有能力派遣死士策划这场谋杀,瑞羽却是半分也不相信。既然已经决定退出京都,她也就无意再纠缠下去,正待否决欧长的提议,又想起此事起于东应,便将目光移向了东应。

东应心中愤怒犹存,却也知此案若查,必然牵连极广,他也不愿在局势稳定的时候再掀惊涛,便摇了摇头,道:“既然招供了,是隐王妃所遣,就不必再问了。”

欧长以为他是念旧情,不忍对两名宫女用刑,便问:“那两名宫女,当如何处置?”

东应抿了抿嘴,猛一咬牙,决然道:“斩!”

他下的命令决然无悔,但手不自禁地拉紧了瑞羽,他似乎想靠着她的支持而站稳。她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小五,你也不用太伤心,也许她们有什么苦衷,迫不得已才做了糊涂事。”

“不管她们有什么样的苦衷,她们陷我于死地就是忘恩负义。”

东应仰面朝天,以免被外人看到自己失态,“她们有什么样的苦衷?如果是被人财帛收买,那是卖主求荣;如果是受了别人的恩惠不得不报,难道说我就不曾给她们恩惠?若是她们遇到艰难之事,予必会伸出援手;若是她们受人挟持来谋害我,那么别人有权势要挟她们,难道我就不值一提了?”

瑞羽没有想到他的想法竟如此长远,怔了一下,陡然有所感悟,轻声道:“人往往对距离远的人莫测深浅,心存敬畏;往往对太过亲近的人,轻视忽略,看低其才干能力。”

所以普通百姓对皇家、对皇帝敬若神明,而在皇帝身边侍候的宦官,则完全无畏皇权的威严,谋害后妃皇子只当等闲,操纵天子废立也凭喜恶。想来东应身边的女史,在紫萱之事后,仍然敢暗害他,便是因此之故。

东应冷笑一声,“她们敢谋算我,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仅如此。说到底,她们不过是欺我年幼罢了!”

虽有瑞羽开解,但他话音里仍有不忿不平之气。瑞羽虽然有所觉察,但又一想东应原来的性格并不利于他日后立于乱世,便不再多言。

自唐阳景被废黜为隐王之后,就连同他的妻儿被关在了五坊,由孙建仁派人看守软禁,等到新君登基大典之后,再做处置。事实上,等候新君最终处置只是一句空话,唐阳景得罪过宦官,如今落到了宦官手里,必死无疑,只是不知究竟怎么个死法罢了。

五坊的宫监宦官听说近日权威正盛的西内长公主及昭王殿下驾临,连忙打开中门,将二人迎了进去。他们一面安排各种歌舞百戏,一面谄媚地笑道:“二位殿下一向少出西内,难得今日来五坊。恰好近日坊内新排了百戏歌舞,老奴这就令人去点召班头,定让二位殿下不虚此行。”

五坊原是皇室蓄养歌舞百戏诸般伶人戏子的地方,中期之后,宦官为了掌权,往往多方引诱天子沉溺游乐,因此多年积累下来,坊内蓄养的伶人戏子过千人,歌舞百戏等杂艺妙绝天下。若是普通少年见了,难免喜爱进而沉溺。

只是瑞羽和东应得郑怀教导,数历宫变,深知五坊的利害,他们虽然也喜好游戏,却懂得克制,并不沉迷,“不必了,听闻隐王薨逝,予和昭王是来探视隐王妃的。”

那宫监听到他们是来探看唐阳景遗孀的,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隐王妃伤心隐王之逝,积虑成疾,已经得了失心疯。若有生人靠近,就会骤起伤人,情状可怖。二位殿下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轻涉险地吧。”

“疯了?”

二人都怔住了,半信半疑,瑞羽略一沉吟道:“也罢。不过隐王薨逝,予和昭王既然来了,不能不到他灵前祭拜。还请阿翁前导,带予和昭王到灵堂致哀。”

人死为尊,灵前上香是应有之义,那宫监也不能拒绝,只是脸色更显尴尬,嗫嚅片刻,方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近日坊内为操持新君的登基大典,人手不足,尚未来得及替隐王设灵堂。”

唐阳景“暴毙”不出人意料,他的遗孀“失心疯”也不出人意料,但他死在五坊之内,宦官们却连灵堂也不设一座,却实在出乎姑侄二人的意料。

瑞羽愣了一下,才问:“隐王可入殓安葬?”

那宫监虽知唐阳景正是被西内李太后所废,唐阳景死了,想必西内不会有人怪罪,但他们所做的事实在过分,见瑞羽问得仔细,不由连连顿首请罪,惶然道:“殿下,老奴等人本要将隐王入殓安葬的,怎奈隐王妃发狂阻止,绝不许人靠近半步,故此隐王的遗体仍在杂芜院。”

东应皱眉道:“隐王妃再怎么发狂也只是个女流,能有多大力气?你们先将她抓住,将隐王的遗体入殓了再说。”

那宫监出了一身汗,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派人去办。”

东应怀疑这些宦官会因为唐阳景生前的作为而拿唐阳景的遗体出气,于是便拉了拉瑞羽的衣袖,悄声问:“姑姑,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担心瑞羽如何不知?只是唐阳景已经死了,这些宦官要拿唐阳景的遗体作践,也就作践了,此时他们再去看也于事无补,却会令宦官多生猜忌,很是无谓。

“不必了,我们还是等他入殓之后,再去灵前上香,也算尽尽心意。”

那宫监见二人果然无意追究唐阳景之死,暗里松了口气,派了亲信手下去安排隐王的后事,又殷勤地奉茶献舞,连对二人的亲卫也礼让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的手下办事倒也利落,过不多时便来回报:“二位殿下,隐王已经更衣入殓,安放在灵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