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听他竟敢出言辱骂瑞羽,又惊又怒,一掌将他的下巴卸下,怒喝:“混账东西!再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你的舌头!”
罗云从未见过崔公子这么狼狈,不禁目瞪口呆。瑞羽看着她,问:“你是自愿为婢,还是受他胁迫?”
罗云讷讷无语,瑞羽见她不成器,也熄了插手之念,转向姜济生道:“姜济生,这位罗氏娘子自甘为婢,并不在意婚姻之约,那便罢了。”
姜济生扑地跪下,急声道:“主上,云妹只是胆子小,不敢违抗姓崔的,并不是真的甘愿为婢!”
瑞羽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嘴唇直打哆嗦,显然他对这个罗云情深意切,不禁叹了口气,“人贵自救,方能得他人之助。我平生最厌这种不知自救,一味哭泣求饶的人。”
只是事情已经插手了,姜济生毕竟是她的属下,如此切切地恳求,她若不予理会,不免太伤臣属的心。一旁的罗云看了看崔公子,又看了看把崔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刘春等人,再看了看对她使眼色的姜济生,仍旧无语。
瑞羽踱了两步,对她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自甘为婢,还是受人胁迫?”
罗云嘴唇动了动,终于跪了下去,流泪道:“娘子明鉴,哪个良家女子放着明媒正娶的新娘不做,却自甘下贱,去做任人摆布的婢妾?这都是崔公子与应十郎的主意,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物件儿,毁了自身的良缘去做婢妾,那都是抬举了我!”
瑞羽再问:“你在崔家服役,可有卖身契?”
罗云忙道:“我家只是投奔崔氏,我被选来为崔家服役,并不曾卖身为婢,确实是良家女子。”
瑞羽看了眼崔家众人,轻“哦”一声,再问:“可愿随我们一起走?”
罗云犹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崔公子,低声道:“只恐家人受我牵连。”
她对家人友爱,虽然仍显得懦弱,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这让瑞羽长舒了口气,沉声道:“这倒无妨。刘春,你带几人执我名谒,往崔氏正门投递,面见崔公,将此事理顺。”
“诺!”
刘春领命而去,一行人再无二话,归营去了。
瑞羽自知性别所限,自己无法像男人那样用推衣服之、推食吃之的办法让将士归心,因此只能严肃军纪。姜济生等人私自离营,还被她撞见,这顿罚是免不了的。不过让她更愤怒的是:这群人一起出营,看到袍泽被崔氏的家丁打成重伤,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这样没有袍泽之谊的士卒,如果上了战场,谁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成为精锐之师?
在军营外,她还能强压着怒火。入了军营大帐,她召集了三军将领议事,再看到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士卒,她的一腔怒火便再也控制不住,一鞭甩在帐内的案几上,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都震得跳了起来,她指着几人的鼻子厉叱:“看着袍泽被崔氏家丁打成重伤,你们竟然袖手旁观!不敢救助!你们算什么汉子?还当什么兵?滚回家去,永远不要出来算了!”
她长于深宫,教养极严,这些天亲自领军,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她才骂出这么粗鲁的话来。帐内的一干将领和亲卫吓了一跳的同时,倒觉得这金枝玉叶的尊贵公主跟他们亲近了许多,忍笑之余,又觉好奇,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这位举止一向从容优雅的殿下如此暴怒。
柳望跟随瑞羽的时间久些,到底对瑞羽熟悉一些,见郑怀坐在一旁不说话,知道郑怀是故意让瑞羽立威,便赶紧上前行礼,“殿下息怒,不知这几个混账小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他过来询问,瑞羽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于是稍敛了怒气,指着他们道:“让你们自己说!”
几个士卒已经被瑞羽的暴怒和众将追问究竟的架势吓傻了,结巴了好半晌,才把一件事说清,听得众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那几个士卒的直属统领才大着胆子讷讷地说情,“殿下,崔氏数百年是世族高门,这几个小子不敢得罪他家的公子,也是常理……”
袍泽被崔氏所伤,竟还畏惧崔氏势力,不敢出手,这种毫无胆量的士卒,他日遇到了强大的敌人,只怕还未作战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提什么扫荡不平、澄清玉宇?
那将领不求情还好,一求情便把瑞羽气得脸色铁青。瑞羽厉声斥问:“入伍从军,同伍兄弟就应相约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畏惧崔氏势力,对袍泽见死不救,这叫常理?这是什么地方的常理?”
那将领碰了一鼻子灰,本来还想说姜济生跟他的几个手下虽然一起跑出去了,却不是同伍,幸好他旁边站的将领暗里猛踢了他几脚,他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行军主簿魏岳山出列道:“殿下的指责是正理。一军将士,若遇到崔氏孺子这样的小小豪强,就弃袍泽于不顾,那还提什么生死与共?这等行径,理应责罚,只是新军初成,军纪还有疏漏,卑臣还请殿下今日定刑,以供日后援引应用。”
瑞羽眉头一拢,旋即决定下令击鼓召集三军,然后将几名士卒绑了押去校场,当众打了三十鞭,逐出军营。
打三十鞭不算重刑,但逐出军营,却让军中一位与几名士卒交情深厚的队正越队而出,伏地求情:“殿下,西园士卒尽是流民,全赖殿下收留在军中,才得衣食活命。殿下今日若将他们逐出军营,他们就将衣食无着,与死无异!求殿下开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西园将士对这名队正的话心有戚戚,不自觉地脸上都露出了赞同之意。几名士卒也频频叩头求饶,就连魏岳山也忍不住劝说:“殿下,新军设立不过月余,士卒训练不足,犯些过错也在所难免。如果犯了错,不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有失公允。”
瑞羽也不因他们的反对而恼怒,沉声道:“魏主簿,并非我刻薄,不能容人,而是有些错误不可原谅!一个小小的崔氏子弟就能吓得他们弃袍泽不顾,如果遇上凶恶的敌人,他们还会有胆量迎战?谁敢将性命托付给他们?这样的人留在军中,又有何用?”
“我招募士卒,是要组建一支遇到强敌敢挺身迎战、面临危难而不畏惧的勇武之师,而不是收纳一群连袍泽兄弟都可以轻易抛弃的酒囊饭袋!”
一干将士顿时无言。瑞羽长身玉立,目光从三军将士面上掠过,朗声道:“我虽是女子,但绝不会轻易地抛弃袍泽兄弟,你们在我麾下,也当牢记此训!同袍同食,生死与共,临敌背弃袍泽手足者,重刑处罚,绝不宽贷!”
流光溢彩的旌旗在她身后招展,她的身姿修长挺拔,站在点将台上,赫然有股君临天下的凛然气度,令人不敢轻视。
郑怀低头掩去脸上欣慰的笑容,传令兵将瑞羽的命令传遍三军之后,他俯身下拜,高声回答:“谨奉殿下钧令!此后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等强敌,都与袍泽兄弟生死与共,绝不背弃!”
柳望愣了愣,也跟着行礼,随着将领的追随,三军将士齐声应诺:“谨奉殿下钧令!此后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等强敌,都与袍泽兄弟生死与共,绝不背弃!”
这一日,瑞羽未曾重利施恩,也不曾重刑施威,但她亲手组建的西园军,日后更名为飞鹰卫的精锐之师,却开始有了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