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乐还家(2 / 2)

“殿下放心,老奴省得。”李浑应了,又笑道,“其实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娘娘日常做这些事,想着能照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您,也很是开心。”

瑞羽在纺车前坐下,本想动手纺布,等李太后醒来,不料她久不为此道,纺布不成,还差点把线碰断了。

虽说她以前只是略懂女红,也并不擅长,但此时的笨拙,还是让她不禁讪讪。她当即撇开手去,自嘲地笑道:“术业有专攻,我现在做不得这个了,还是不做了。”

李浑也忍不住发笑,温声安慰道:“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在外建功立业,本也不是做这闺阁之事的人。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这就去给殿下煮茶,顺便拿几本书过来给殿下消遣。”

正说着,他刚才派去请东应的小黄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回报道:“殿下,昭王今日卯末时分,就被招贤馆的舍人请了去。昭王正与一个应招而来的贤士对席而谈,连午膳也是在招贤馆用的。”

招贤馆是东应亲自设立,用来招募贤能之士的驿站,常年有各方贤士到此展示才能或者寻找学术同道。近年来,天下大乱,各地动荡不安。独青齐等十二州安若磐石,不仅仅是因为瑞羽领兵在外,征讨乱匪流寇,保一方太平,也是因为招贤馆招徕了大批各有所长的人才,能够安抚百姓,稳定人心。

招贤馆设立不过三年,招徕的人才却近千,能令东应抛下节度使府的一应事务,清早就跑去造访,并且与之对席相谈、过午不散的人才,这却是头一个。

这样的人才,自然是大才!瑞羽也不禁兴起,问道:“那位贤士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氏?”

小黄门一脸惭愧地说:“奴婢打听了许久,只听说那人雅言纯正,像是两都人士。请殿下恕罪。”

“不要紧,想必那位贤士为了引人注意,故作神秘,未曾告诉馆舍人他的名字。”

瑞羽被挑起了兴趣,极想去见见东应和那位贤士,却又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内寝。李浑察言观色,笑道:“娘娘午憩,多半要到未时三刻后才起,现在还早着呢,殿下若想去招贤馆见昭王殿下,就去吧。”

他这提议正中瑞羽下怀,她嘱咐了他一番后,便让人备车,往城北招贤馆赶去。薛安之待要安排一队禁卫护送她,却被她摇头拒绝了,“薛公,平卢节度使府仿秦制治城。齐州为府城,是州内首善之地,若是这里能出现什么刺客杀手,那才叫怪事。我有两个亲卫随侍,就足够了。”

薛安之细想也是,齐州城安定,有两名亲卫跟着瑞羽,就已经足够了。

齐州重建已经四年,因为地处交汇要地,且太后宫、公主府、平卢节度使府都建于此,所以齐州城已经相当繁华。且东应有感于里坊制太过封闭,多有不便,因此建市时便不再建坊墙,任凭人们往来,街道上的行人自然也就极多,俨然一派清平安乐之象。

瑞羽到了招贤馆外,下车步行。馆舍虽有童子侍立,但却大门敞开。两名童子不认识瑞羽,见她下车往里走,便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上前道:“这位娘子,招贤馆是节度使招纳贤能之士的地方,不是旅舍。”

瑞羽笑问:“招贤馆建立之初,并不限定贤能者的性别。难道明里虽然没有限制,但暗里却不允许女子入内?”

两名童子呆了呆,其中一人挠头犹豫道:“说来本馆确实没有限定贤能者的性别,不过这几年却极少来女贤者……而且看娘子您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招贤馆毛遂自荐的呀?”

这童子在这招贤馆门口迎来送往的,倒也有几分识人的眼力。他话说得还算顺畅,瑞羽也不欲为难他,示意亲卫拿出腰牌给他看,又问:“听说昭王今日会见大贤,不知那位贤者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氏?这招贤馆的试题他选的是哪一家?”

两个童子见亲卫拿出来的腰牌是太后宫的,以为瑞羽是太后派来看东应的女官,倒是知无不言。不过他们所知也很有限,只能惊叹地说:“那位贤士未报姓名,但他选择试题,可不是哪一家,而是一日连走六院,把法、墨、儒、兵等十几家的题目都做了一遍。据他自己说,诸子百家,他都有涉猎。昭王殿下若是还想考他,尽管出题。”

瑞羽这下真的是吃惊不小。这招贤馆诸院的考题分门别类,涉及方方面面,乃是郑怀亲自手书,力求务实致用。若是真有人连走六院,十几家的题目做一遍下来,都能切中要点,惊得馆舍人清早就去告诉东应,那这人一定是非同一般。

“昭王和那位大贤现在哪院对谈?”

那童子迟疑一下,才回答:“引凤台。”

瑞羽二话不说,直取东路,往后院引凤台走去。引凤台位于招贤馆的后山,山道上守着几名东应的亲卫,见瑞羽上前,连忙现身阻拦,“这位娘子留……”

一句话未完,那亲卫已然认出了瑞羽,便跪下行礼,“卑臣叩见长公主殿下!”

瑞羽挥手请起,含笑问道:“昭王何在?”

那亲卫指了指山上花团锦簇之处,道:“殿下正在那里和贤士席地而坐,畅谈经济之道。”

“可要散了?”

“难说,不过卑臣方才上去送茶时,殿下正和那位贤士相对大笑,谈兴正浓,料想这一时半会还不会散。”

瑞羽正想上前看看东应和那位贤士,那亲卫却一脸难色,讷讷地说:“殿下,昭王殿下有令,他与贤士对谈,任何人不得打扰。”

瑞羽一怔,这才想起东应如今乃是一方主政大员,可不是以前那个跟在她身前身后的小小童子,要在人前替他树立权威。于是她当即止步,笑道:“嗯,你尽忠职守,这样很好。”

不过到了这里,若不上去看看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她想了想,又道:“我上去,不过我只远远地站着,听听他们的谈论,不去打扰。”

她这提议合情合理,几名亲卫也没有反驳,对视一眼,便引着她上了山。沿着青石阶转了几个弯,亲卫轻声道:“殿下,这块山石视野开阔,位于下风,正合您用。您且在此稍候,卑臣下山去为您准备锦垫和饮食。”

瑞羽摆手挥退那亲卫,还未站好,就看到了东应。接着她便听到风里传来一阵轻松愉悦的笑声,那声音略有些深沉,听来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循声望去,海棠花一枝一枝繁密地横斜,簇簇盛艳,仿佛春光都已被它占尽。花树之下,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长身玉立,正开怀大笑。他弯眉黑眸,直鼻丰唇,一举一动都鲜活灵动,仿佛一簇正在欢快跳动的火焰,灿烂夺目。

暖阳、花色、春光,每一样都是夺人耳目的天地灵秀,他站在那里,却似乎变成了天地灵秀的根源,仿佛只有他才能主宰万物春生。

刹那间,瑞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