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雏鸾引(1 / 2)

第四章

雏鸾引

她努力克制,仍忍不住抬头怒视唐阳景,责问:“皇兄,御座之前,何人胆敢如此妄为,欲置小五于死地?”

唐阳景踞坐在御座上,看到满座宗室亲王竟然因为一个尚未束发的童子而悚然失语,心里又惊又怒又深觉挫败,不禁暗骂草包。骂归骂,他一想到东应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原本对东应只是小小的忌惮之意,顿时变成了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杀心。

东应身受重伤,对唐阳景的心思却前所未有地明白,只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对唐阳景却再无畏惧。他昂首看着唐阳景,虽然身体摇摇欲坠,却不肯倒下,更不肯向他低头哀告求饶。

现下华朝宫内宦官势力强大,以至于他们可以对不合己意的天子、后妃、皇子女明杀暗害;朝中大臣结党相争,操控政务,以己意喜恶妄议天子废立;各地藩镇割据,骄横无礼,全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唐阳景本就是宫中各派宦官和朝堂大臣为了互相牵制而推出来的天子,从登基之日起就毫无大权,仅是御座上的摆设,各方势力对他也只不过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他虽有自知之明,但像今日这样,被一个尚未束发的童子怒目而视,却还是从未有过。他一时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怒道:“东应,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心狠手辣,竟敢悖乱忤逆,意图置尊长于死地!”

东应扬声回答:“分明是唐阳辉对本朝国母、长公主出言不逊,悖乱忤逆,东应出剑,不过是维护孝义纲常,以肃不正之风。陛下这等言语,东应不服。”

唐阳景以天子之尊,叔父之长,在宗室游宴上,众目睽睽下,竟无法驯服一个冲龄童子,何止颜面大伤,更感觉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耻辱。于是他再也顾不得维持表面的威仪,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杖……”

“毙”字尚未出口,远远地突然传来一声朗笑,“今天这芙蓉宴好热闹呀!”

花拂柳处,一个白衣红裳的人影闪了出来。只见她袅袅走来,很快就到了游宴的坡地上,人尚未靠近,目光已先落在唐阳景的脸上,盈盈笑语,“听说皇兄与诸王兄的游宴向来百戏罗列,歌舞升平,热闹得很。瑞羽久慕盛名,今日不请自来,果然在太液池边听到了岛上丝竹流转,欢歌笑语,不负这满池芙蓉繁华盛绽之景。”

她声气高扬,字字清楚圆润,轻重缓急如山涧清泉的流落,又似风过花树的摇摆,隐然又有金玉交击的铿然,让人听了耳目清明,胸怀舒畅。

这芙蓉宴以歌舞升平开端,却以血溅五步收场。与宴诸宗室亲王,都是唐阳景近年拉拢的亲信,虽对此早有默契,但也有预料不及的惊骇,他们面对东应毫不示弱的高傲姿态,此时又听到瑞羽的声音,不禁羞愧恼恨。明知瑞羽此来,必是要救东应,坏唐阳景今日之计,他们却生不出多少排斥,反而隐隐有种为东应松了口气的欣慰。

唐阳景把东应从西内强行带出来,也是情势所迫。他在宗室亲王游宴时兵行险着,就是想借宗室一干亲王的名义来成事,却没想到东应外相怯懦,内里却刚烈不屈。他一着失算,便应对失措,陡然看到瑞羽坦然行来,在座宗室亲王却无一人声援自己,满腔的怒火顿时被堵在胸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瑞羽远远望见东应站在宴会中心,她面上虽然含笑,心中却关切担忧,口中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如此盛景佳会,皇兄怎的却面有恼色?”

东应背她而立,她走到近前,才看清东应满身血污、胸插利剑的模样,顿时骇然变色,冲上前来扶住他,“小五,你何以如此?”

唐阳辉那一剑自上而下刺入,虽未刺中东应的心脏,但已伤及内腔。她伸手想将剑拔出来,却又唯恐加深他的伤势,看到他血流不止却仍然不屈的样子,她心痛如绞。

东应身受重创,屹立不倒,全仗胸中一口气撑着。此时见到瑞羽,顿时觉得有了依仗,一口气松懈下来,唤了声:“姑姑。”便颓然倒进她怀里,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