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他的心阵阵绞痛,却又松了口气:她果然是恨他的,恨到这样的地步。这样也好,至少他死了,她不会太伤心。

她仍在追问他召她何事,他笑了笑,“昨日的早朝,我下旨将军政决断之权移交到太极宫,由你监国摄政,决定皇统。阿汝,这江山重担,今后又要累你承担了。”

她顿时错愕无比,抬头待要再问什么,却见他已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他,可手抬高几寸,却又迅速收回,冷笑道:“你还想骗我?”

远远站着的乔狸想冲上前来扶住他,却又想起他的命令,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而是对她跪了下去,重重叩首,“皇后陛下,圣上没有骗您!圣上近年旧疾、新病、心伤并发,已心力交瘁,太医们束手无策,都说是……说是……危在旦夕!皇后陛下,圣上召您回来,其实是……在托付……他是不愿让您看到他病重的样子,才强撑着出来迎接您的!皇后陛下……”

他想阻止乔狸的话,却已无力抬手,也无法出声,眼前一片模糊,隐约感觉墩台的青石扑面而来。

她看着他颓然跌倒,看到他想站稳却终不能如愿,终于相信他是真的要死了!

他右手微微前伸,似乎想拉住她,却已无力跨过他们之间的鸿沟,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凄凉地笑着。

他的目光与她相对,那已然蒙上了一层阴翳的眼眸,盛满他的心事,温柔而悲伤。

他要死了!

她静静看着他在她面前缓缓倒下,心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呢喃。

这个人,他真的要死了!

他与她相依半生,他和她一起学武,一起修文,一起从刀剑枪林里走出来,一起逃离流亡,一起重整华朝的破败江山。

以前,他叫她一声姑姑,他是她亲手扶起来的少年天子。他们曾经约定,用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天下,十年养天下,然后他们再也不理政务纷争,余生相携游历天下。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十五年,可他却要死了。

不管是他待她的薄情,还是他害她的狠毒,又或是他伤她的悖德之举,都将随着他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她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咒他去死,可他却没有死。她一直以为在她死之前,他是不会死的。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就可以轻松了。可是为什么想到他将要死去,她却突然恐慌至极,惊骇至极,仿佛整颗心突然都被掏空了一般,没有欢喜,没有欣慰,更没有畅快,只有意料之外的空虚、酸楚和疼痛。

他就要在她身前彻底倒地了,她应该静静看他倒下,却在他真要倒在青石地面的瞬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用尽力气将他接住,喉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五郎!”

听到她发自肺腑的这一声“五郎”,他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股力气,将已经沉重闭合的眼皮再次撑起,看到她满眼的惊骇恐惧,满眼的担忧心痛。

这一瞬间,他读到了她内心深藏的秘密,不禁释怀。阿汝啊阿汝,你对我终不是无情!

因久病而枯槁的形容,因这一时的欣慰而绽放出一抹明朗的浅笑。眉目间,旧日丰采神俊依稀可见。

他竭尽全力,抓住她鬓边落下的一缕青丝,含笑低语,“阿汝,我不要你为我的死而伤心,我只要你记得有我生命的每一刻。你的心是我最好的归宿,在那里,再没有人能非议我们的爱。”

她紧咬贝齿,森然冷笑,“你休想把我拖进这悖逆伦理的孽情里,自己却抽身离去。你若敢死,我会将你挫骨扬灰,叫你彻底消失,永不被人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