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喧嚣的闹市之后周遭渐渐安谧了下来,耳中只剩下风声与脚步声。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只是到了真正发生才发现只有我才是无法接受的那一个。”幸村缓慢地诉说着,他知道洛影正在一旁倾听着。
很多事隐藏在心中,时间久了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但是直到被再次揭开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
“整个家族中与我最亲厚的大概就是碧瑾叔叔了,幼年时父母总是很忙,难得见上一面,即使遇上了也只有只言片语的关心,那时真的很寂寞。”忆起那时情景,幸村的眉宇间仍泛起了一抹寂色。
其实他们这些家庭哪个不是如此?幸村是,迹部是,而她亦是如此。而幸村已是幸运的了,至少他的父母是真的因忙碌而没有闲暇去关怀,不像她现在这个世界的父母,更多的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她罢了。
“不过也因此遇见了碧瑾叔叔,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幸村的神色带着分怀念,柔和得令人向往,“那时的我很安静,也不吵闹,家里的仆佣若是没有什么特别原因自然不会主动上前攀谈,即使没人和我说话,我也能一个人就这样坐一整天。”
蓦然间洛影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抽痛,不知道是为了幸村还是忆起了这个世界中幼年时的自己,那个伤心欲绝只想将自己放逐。这一刻两个孤单的身影在心中慢慢重合,灵魂中似乎也被穿透般的苍凉和空洞。
只是此时的幸村却已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注视到洛影此刻神色的异常,他缓缓地继续诉说着过往:“这样的情况直到叔叔的到来才开始改变,一次偶然的拜访却惊讶地看着我沉默的一个人坐在窗旁,于是将我搂了过来抱在怀里,陪着我给我讲了种种发生在世界各地的趣事,让当时的我对于世界十分向往。”说到这里,幸村宛尔轻笑。
“后来更是抽空就来看我,我也是在那段时间跟着叔叔学会了绘画。‘当自己无法向他人倾诉自己的情感时,那就以画笔记录下自己的心情,当时过境迁再次看到这些过往时,心中自然只剩下会心一笑。’这句话也是叔叔对我说的,我深以为然。”即使现在的他对于网球有着更大的热忱,但是对于绘画却也是没有放弃,空暇之余仍会执起画笔,在这一方天地下尽情挥洒。
“好了,到了!”幸村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花田。
眼下的天幕已是一片漆黑,这里又是地处偏远之地,自然不会有城市的灯火通明,只靠着漫天的星光与小径旁的路灯相映成辉,带着分模糊的色彩,无法将眼前的景色看得仔细。
只是迎面而来的樱草气息却让洛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猛然间忆起了这一片土地以及他的主人。
一年之前她曾在偶然间到过这里,也是在此第一次见到了幸村,记忆中温润如水的男孩此时正站在她的身边,依旧是那样的如沐春风之感。
“这件风衣就是当时那件吧,怪不得总觉得有些眼熟!”幸村很适合淡色系的衣服,总是显得分外出尘与飘逸。
幸村闻言一愣,看着洛影打量过来的视线才迟疑道:“也许吧。”言语中的不确定由此可知,毕竟谁会去记忆一年前自己曾身着的服饰。
他能够忆起洛影那时身着一件白色的蓬松毛衣,左耳的坠饰熠熠生辉,那时的洛影沉浸于艺术的天地,那刻的认真与执着神采仿佛仍在眼前般清晰,然而对于那时自己的记忆却早已是模糊不清了。
心中却有道暖流静静蔓延开来,那一次的偶遇对于两人都是有些不同的吧,所以时光荏苒那记忆却丝毫没有退色的痕迹。
这时的洛影已渐渐回忆起了那时的景象,依稀记得幸村的叔叔是个充满着成熟魅力的男子,只是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沧桑,然而对于幸村的疼爱却是溢于言表,难怪他的去世会令幸村如此伤心。
“我想你叔叔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吧,如若他在天上看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想必也会不安的。”洛影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若是别人自是置之不理,但对象换成了幸村却也只能笨拙地安慰着。
“洛影相信鬼神之说或者前生今世?”幸村有着些许的讶然,毕竟以洛影的性格来讲并不是会去相信这些的人。只有软弱的人才会从宗教信仰中寻找寄托的力量。
“原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洛影带着些无奈与苦涩说道,她的灵魂能够在死后寄托在这个世界的水梨洛影身上,让她明白冥冥之中或许真有着未知无法理解的存在。
幸村见了洛影的神色,心中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却暗自哂笑,又将这些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自从静流阿姨过世这些年来叔叔过得一直很寂寥,就这么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而由于当年与静流阿姨的事,与本家更是断绝来往,只有和父亲还有些私下的往来。但是毕竟父亲太忙,在叔叔与静流阿姨搬到这里以后两人也很少见面了,后来也就只剩下我还常惦记着那里。有时想想这么活着也太辛苦,走了未必也不是一个解脱。”幸村说得洒脱,但是若真是能彻底放下也不会在此神伤。
幸村的叔叔那时的眼神给她的印象太深,让她不自主地忆起了前世的父亲,在母亲去世后那愈渐苍凉的神色,直到死去那才是一个结束。幸村的叔叔和自己的父亲太像,而现在正证明了他们走向了相同的终点。
或许是洛影的眼神触动了幸村什么,幸村突然并不想探究洛影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其实叔叔真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若不是后来因为静流阿姨的原因他被逐出家族,现在的幸村家族决不不会是由我父亲来继承。他是真正的天才,轻易就能将所有的事做到完美,所以他总嫌这个世界没有挑战性,对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不过既是如此也足以令人仰视了。”
洛影突然想起了他赠送的那副星空,苍穹天幕下是一片樱紫花田,萤火飞舞,而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站在樱草丛中的那位温婉女子,恬静安谧,那眸光中的深情却是清澈如许。
画中之人情深如此,而作画之人自亦如是。
再高明的技法若是没有感情的寄托,那这幅画终究是一件死物罢了。而星空最令她感动的即是其中蕴含的深切情感,作出如此清朗画卷之人,竟会是一个散漫慵懒之人?洛影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