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赵堰被沈沧舟逼问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他想了很久,从相逢到相识、相知、相离,再相聚,无数刀山火海,无数绝地逢生,无数悲戚绝望,无数坚定与交付一切的故事……最后,他脑海里只记得一个场景。
那日漫天大雪,该是很冷。
不久前才笑嘻嘻牵着他手,把热源沿着手输入他身体的人,此刻站在悬崖上,眼前是如黑水潮的妖物,身后裂缝暗色如地狱张开的血盆大口。
最后那人力竭,连剑都握不住,横飞出去,埋在雪里。
可能是真的无可奈何了吧?他看见那人嘴角牵强的笑,可即便是赴死,那人也显得那般慷慨。
难道不害怕么?
明明……那是个第一次直面死人差点吐出来,见到尸首直接昏倒的少年啊……
他还记得那人气鼓鼓地朝自己说,才满十八岁。
十八岁,的确太年轻了。
而后他看见那人闭上眼,身体往后一倒,整个人如雪鸟般飞速下坠。
眨眼便被弥散着浓雾的裂缝吞没。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真的来不及想太多,想太多也来不及。
他没有去想如何救他,而是……追着他一起坠落。
直至身体悬空失重,这短短一瞬的事,却在脑海里铭刻一生,宛如幻梦。
特别是当赵堰看见那个少年眼露惊诧地望着他时,那双眼里暴露的不安与宛如溺水之人的依赖让他知道,他是对的。
雪川光滑如镜面,无数华美的光线折射入地底,衬得四际一片白茫茫,恍若人间仙境。
沈沧舟在地面来回徘徊,连连叹气,感觉很不好。
他自己倒是哪哪都好,天道给他开的气运不是吹的,他落下来的时候起码在七八处斜坡上挂了挂,滚下来的时候身下恰有三米高的雪堆,因而现在活蹦乱跳,连点擦伤都没有。
而反观靠着石壁奄奄一息,断胳膊断腿的反派,就让他不由得感慨,这该死的天道可真是亲疏分明得很。
亲生的和后妈养的果然不一样得很呢,呵呵。
两壁光滑,抬首望不见苍穹,这可把沈沧舟愁死了。
虽然身上没有带伤,但是这九十度的两壁显然不是常人能上去的,而他一个半吊子金丹,本来御剑就没学会,现在还把凌霜直接扔在了上面,想现场学御剑都不行,愁杀啊。
“赵堰,你说你,怎么就跟着下来了呢?”沈沧舟愁眉苦脸蹲在了那男子面前,随手抓了团雪,捏雪球玩。
而那紧锁眉头的人一直在忍痛,唯有额头大颗大颗滚落热汗,最后憋出来一句:“我来……看看你什么情况,一时脚滑。”
那声音亦十分喑哑。
“哦,”沈沧舟上去想扶着他起来,“真是好哥们,同甘共苦。”
手伸出一半,就被呵退,“别碰我,我身上肋骨起码断了三根,右手骨折,双腿脚踝严重磋伤,左大腿有异样,还不知道如何。”
沈沧舟一听如此严重,当即不敢碰了:“那怎么办?我们肯定要四处走走,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我教你如何正骨。”眼前的人咬着下唇,汗如雨下地说出一句话。
“不行不行!”沈沧舟一听这话,差点吓到跳起来,“我可不是我爹,妙手回春,我现在的手劲可大了呢,我怕我随手一动,把你骨头都扳断怎么办?”
“无所谓。”眼前满脸无畏地人答道。
妈的,壮士啊!沈沧舟一边佩服,一边心疼,这要经历过怎样的剧烈疼痛后,才连这样的痛都受得了?反正他小时候有一次爬树,只是三米高的树,摔下来把腿摔断后,老爹接骨,就差点没把他痛死。
因此,对于这件事,沈沧舟是坚定回绝:“不行!”
赵堰被气得反笑:“那你说,如何做才好?”
抬头的那一瞬间,赵堰借由强烈的反光才勉强看清这人的神情,那张脸上满是失落和自责,却故作逞强,眼角甚至带着一点红,不由得一怔。
“那次我们被天雷劈中,我是用寒冰把你浑身冰封,才赶回老爹那儿救的你,但现在是回不到老爹哪儿了……所以,”沈沧舟顿了顿,问,“倘若现在我再用寒冰把你封起来,你能在冰里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