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就像阿放说的，我挺喜欢燕青。还有鲁智深，他是个‘妇女之友’，一出场就为金翠莲打抱不平，之后又给林娘子出头。在桃花村和瓦罐寺，他也是仗义出手。他确实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

“我也挺喜欢鲁智深的，而且他最后修成正果了。”学学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不过我们的米乐可不太像‘花和尚’呢。‘浪子’不错。或者‘小李广’、‘双枪将’这样的少年将军也很适合他，‘九纹龙’也可以。”岳隐说。

“后三个人我都不喜欢！”他抗议道。

“‘锦豹子’呢？杨林是一员福将，大难不死，也立下不少功劳。”黄敏学说，“这学期米乐只要一上场就有助攻或进球，也是我们队的替补奇兵呢。”

其实我想到了一个人，青面兽杨志。他和米乐都有股积极上进、想为家人争口气的精神。我没跟大家说，可能是觉得杨志有些刻薄少恩，也巴结过高俅和梁中书等一帮奸臣吧。米乐肯定不会这样的。何况杨志的结局也太悲凉了，不愿当强盗玷污了祖上的名声，却不得不落草为寇；一心一意想凭一身本事闯出一番事业，却在征讨方腊的途中因病客死异乡。一直追赶着理想，屡屡碰壁，眼看就快追到了，却跌倒在最后一刻。我当然不希望我最好的朋友会活成这样……

“韦韦，你想什么呢！又走神了，说话！你不会没看书吧？”还好她离我远，不然又要被当众揪脸了。

“我的话……挺喜欢拼命三郎石秀的？不仅武艺高强，他也是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好汉，为了兄弟能两肋插刀，心思也很缜密。但是病关索杨雄我就不太喜欢。按理说他是石秀的义兄，却不够信任自己的兄弟，听信谗言把人家赶走了，那一段看得我很丧气。他杀人倒是很果断，平日里却没个主意。反正这人又糊涂又气量狭窄，要不是石秀迟早玩完，武功再好也白搭。”

米乐拍了拍我的膝盖。

“石秀也是南京人哦。我觉得你和他不像。算了，他是我老弟，我不好评，你们上。”姐姐冲大家挥了挥手。

“柯柯的话……最适合的是孙立，‘病尉迟’嘛。”叶芮阳说。包括我在内，大家都不明白，于是他获得了一次娓娓道来的机会；

“孙立的外号来自于尉迟恭，就是尉迟敬德。他的武器和尉迟恭是一样的。病尉迟，就是说孙立武功高强，尉迟恭见了都要发愁。大家都知道，尉迟恭和秦叔宝是贴在门上的门神……”

“哇，看不出来，你还真蛮厉害的，这绝对是和我们柯柯最配的一个外号了！”岳隐轻轻地给叶芮阳鼓了鼓掌，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孙立的武功很好，当时发现他不在天罡星里我还挺意外的。”米乐拍了我一把，“怎么样，还不错吧？”

“叶老大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喜欢孙立。这个人连自己的师兄弟都能出卖，别把我跟他扯一起。”

“这样啊，好吧。那他的弟弟呢？‘小尉迟’。不对，他也算是把当官的哥哥卖了……”叶芮阳还在帮我想。

“孙新我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了救亲人去骗哥哥的。反倒是孙立从始至终都很不果断，比顾大嫂差远了。亲人有难还这样犹犹豫豫，武功再高又怎么样，不像个英雄该有的样子。最搞笑的是，他出卖师兄弟倒是想都不想。‘病尉迟’不行，‘小尉迟’还不错。”

我话才说完，姐姐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大家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缓过来后说，她以后得小心点弟媳了，毕竟“小尉迟”的老婆是“母大虫”。大家听了也是一阵狂笑不止。叶芮阳扶着我的肩膀说，以后要是被“母大虫”赶出家门了，可以来他家过夜。

“算了吧，我这种人，哪有女生能看得上。”我一耸肩。姐姐掏出一颗糖砸了我的脑袋。

“我最喜欢徐宁。”岳隐说，“他是有一技之长的人物嘛，钩镰枪大破连环马。他还是个挺顾家的人，对老婆孩子很好。还有那一点点恋物癖的性格，也是个挺戳我的设定。再加上他的外号，‘金枪手’，就是我的菜。”

“欸，你怎么能是‘枪手’？”叶芮阳问。

“我凭什么不能是‘枪手’！”她嚷道。

“我不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写了那么多东西，又写得那么好，何必去给人当‘枪手’呢？你要不还是换个外号吧，‘神机军师’就不错。”

我也是怎么想的。

“哦，这样。可我就是喜欢嘛。”她笑了笑，“你放心，我才不会替别人做那种事呢。”

到姐姐了，她没讲自己喜欢谁，而是先夸了叶芮阳和黄敏学，说他俩对小说还挺熟悉的，接着便问他们“铁扇子”是什么意思，她总是搞不明白。

“‘铁扇子’确实怪怪的。我看网上说是个类似盾牌的武器，打仗时可以起到掩护的作用。宋清没什么存在感，不像宋江那样呼风唤雨、群星环绕的，他只能看家、照顾老爹。但宋江逃难时宋清是一路跟随他的，所以‘铁扇子’可能是讲宋清对家人的保护吧。”学学说。

“我在网上怎么就没看到这种说法？”叶芮阳反驳道，“我觉得宋清是个酒囊饭袋，没武功没智谋，就是个管饭混日子的。扇子是扇风的，你一个‘铁扇子’，结实是结实，但怎么扇得起来？‘铁扇子’就是那种精美但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

姐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接着便叫徐牧讲了。

“我很简单，喜欢能打的呗。张清——我是说‘没羽箭’，不是那个做人肉包子的变态，他就很能打，一个人打伤了梁山十几号有名有姓的大将，够威风了。”

“是的，我就记得张清一石子打爆了鲁智深的头。”叶芮阳一脸坏笑地望着黄敏学。

“对了，徐牧，你也踢球嘛，你以前是踢什么位置的？”米乐忽然抬头问道。

“徐牧是踢中后卫的。”穆淡说，“她防守很稳的，在小学单防过我好几次。”

我们几个跟他们不熟的人不由地“哇”了出来。早就知道徐牧会踢球（我们甚至踢过一回，虽然没踢多久），但要是能单防穆淡可了不得，我们队里也没几个球员敢说自己一对一能防住他。

“那都是瞎踢的，而且穆淡当时刚刚……”徐牧话到一半，欲言又止，“得了，都是以前的事。我又没机会上场比赛。小学还有女足，到了初中反而没有了，也挺奇葩的。”

“不一定。”岳隐说，“今年小组赛最后一轮，我看溪岭中学在半场以后换上了一个女孩子，还是她制造了制胜球呢。”

大家又是一阵惊诧。可惜川哥不在，他说不定认识这个女生呢。

“市长杯允许女生上场了吗？”姐姐问。

“开学初我查过规则，没说允许女生上场，也没说不允许。我看了溪岭中学足球队的公众号，这个女生是初二的学姐，她去年就跟着球队训练的，但没出过场。公号里有篇文章是对她的专访，说她一直在和赛事主办方沟通，希望能组织女足比赛。真了不起。虽然比赛没组织起来，但主办方一定认可女生代表校队出场的资格。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市长杯’的全名是‘江元市市长杯中学足球联赛’，又不是‘中学男子足球联赛’。”

“欸，这么说，徐牧是不是也可以进比赛名单了？”我问。

“算了吧，我一学期就没踢过几次。进去了也是凑数，我没做好准备。”她一摊手，“不过，我记住了。”

我们所有人也记住了这位学姐，溪岭中学的24号童婧。下学期她将是我们的对手。从公众号的照片上看，她身高接近一米七，一头短发，脸戴护目镜，披着紫色球衣在赛场上奔跑，手上是一副厚实的黑色运动手套，球鞋则抹着闪亮的荧光绿，英姿飒爽。

“话说回来，徐牧是中后卫，防守球员，有谁的外号比较偏防守呢？”米乐问。

“黄信嘛，‘镇三山’，对方就是打三前锋，徐牧也能防下来。”穆淡换了个坐着的姿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黄信和孙立可是一对组合哦，虽然柯柯不要‘病尉迟’，但说不定哪天你们就是后防搭档了。”米乐轻轻捏了捏我的脸。也许吧，要是徐牧真能单防穆淡，那她肯定是后防线上的定海神针。但愿她不要捶我的头。

还剩两个人。倒数第二是穆淡。

“我嘛，跟明明差不多，小时候喜欢武松。但现在读完了原著，有些小人物还蛮有意思的，比如白日鼠白胜。”

望着大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穆淡继续讲：

“芮阳说宋清没什么用，其实白胜更不如他，只是村里的一个闲汉，又好赌，宋清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就是因为他赌博，智取生辰纲的事才会败露。”

“所以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而且他还把晁盖供出来了吧？”叶芮阳说。

“对，他是供了晁盖。但想想呀，白胜挨了三四顿严刑拷打，死都不招，直到人家说知道带头的是晁盖，他才供出晁盖来，但其他六个人的名字他说都没说。所以他这份供词没什么用，说的都是官府知道的信息，他实际上没有出卖任何人。白胜只是个小人物，晁盖他们七人结义都没带上他，但他还是很讲义气。就算是武松这样的英雄，被张都监抓了，也会做权宜之计，姑且认下罪名免得挨打呢。我想，换做是我，可真不一定能像白胜一样撑那么久吧。”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卢俊义被困在山谷里，也是白胜从山顶裹着一个毡包滚下来报信。”明明说，“要是生在《水浒》的时代里，我们或许不是天下闻名的宋江，也不是武艺绝伦的卢俊义，当宋清这样的家境不错的普通人都很难吧。可能就像白胜那样，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小人物有他的缺点，也有他的勇敢。”

“我们也都是小人物啦。”穆淡笑着说，“又小，又是人，不对，不是物……”

“合着你把大家都骂了一顿啊，不是小人物，那都是小人？”徐牧拍了一把他的背，不过没有威胁要打爆他的头。大家商讨了一阵，认为还是“行者”或“急先锋”更适合穆淡。

压轴的可不是小人物。看着他今天这张脸，我觉得一大堆外号都对得上，比如什么“立地太岁”、“活阎罗”、“混世魔王”、“丧门神”、“没面目”。

“‘轰天雷’怎么样？你今天一出来就把我‘雷’得外焦里嫩。”

“要不就‘催命判官’，太形象了。”

“‘操刀鬼’吧，点球都是学学操刀主罚的。”

“他下巴上画了朵玫瑰，‘一枝花’也不是不行！”

“‘鬼脸儿’！还有谁能跟这个比？”

一片哄闹中，没人给黄敏学说话的机会。而他也跟大家一起嘻嘻哈哈，一点没介意。闹了一阵子，我们又给没来的几个人安排上了外号。闫羲是“双枪将”——他没有逆足，两只脚都用得很熟练，恰和擅长双手持枪的董平一样。川哥则是“小旋风”，他认识的人多，仿佛是广结天下英雄的柴进。（叶老大想叫他“鼓上蚤”或者“金毛犬”，被大家毫不留情地驳回了。）涛涛是“入云龙”，理由是经常回家照顾妈妈。最后还有赵蕤，黄敏学提了个“八臂哪吒”，跟他守门员的位置相关。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在欢声笑语里，我们听到广播播报下午的比赛即将开始检录，便纷纷收拾好垃圾赶往报名处。

[1]《皂罗袍》：皂罗袍是昆曲曲牌名，《牡丹亭》最出名的一段唱段就是用该曲牌演唱的，皂罗袍是本折的，刻画了杜丽娘千回百转的心态变化。